如瑾扶了侍女的手走进厅堂,给陈嫔微微欠身行了礼,径直冲那位司礼官道:“皇上刚刚驾崩不久,娘娘正在悲痛之中,每日吃不好睡不好的,大人却不管不顾地跑到这里来慷慨陈词,讲些不着边际的空道理。娘娘在宫中多年,不仅育嗣有功,且一心向佛待人温厚,难道不肯让先皇后入主陵是她的意思么,还需要大人当面来教训?大人可别想岔了,弄出笑话来。”

这话说得太重了,那司礼官连忙朝陈嫔跪倒:“臣不是这个意思,娘娘千万莫要误会,臣只是……只是据理力争,想让郭大人明白礼不可废……”

郭大人就是跟他争执的礼部官员,正在一边站着。

如瑾打断道:“既然是想让郭大人明白,怎么却要跑到娘娘跟前来闹?先皇的大丧交给你们,你们就该商量出个主意之后再来讨娘娘示下。差事还没办好,自己却先吵得不可开交了,难道你们一辈子都是这么当差的不成,还是见娘娘温厚好说话,这趟差事就特意改了路数,非吵架不能完成?若如此,这差事还着实不敢交给你们,不如换人来办。”

礼部姓郭的官员立刻躬身道:“臣就是这么和葛大人说的,没结果之前别进宫乱吵,可葛大人一意孤行,非要拉着微臣来找娘娘评理……”

“本妃不管你们是谁要进来,总之现在你们都站在这里叨扰娘娘,你们是继续在这里吵,把大丧的差事交给别人去办,还是赶紧出去好商好量地把事情做完,都随你们。”

茕影在陈嫔下首的椅子上垫了软绫垫子,请如瑾过去坐。如瑾缓缓坐了,盯着两个官员等他们回答。

姓郭的眼睛转了转,当先表态:“臣等这就去办差。方才对娘娘无礼之处还请娘娘宽宥!”

姓葛的斜斜瞥了如瑾一眼,满脸不情愿,但也只好跟着答应。

一直没说话的陈嫔这才开口:“这件事要多劳两位费心了。现而今战事四起,国库的银子大半要用在平定叛乱上,先帝一生操劳心系天下,若他在世,想必也知道孰轻孰重。所以,还请两位多多思量。”

“微臣明白!”

“臣……明白。”

两个人终于算是走了,厅里恢复清静,陈嫔邀请如瑾到里间去坐,“那边暖和,你受不得凉。”

如瑾依言起身,一边道:“这两人分明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来试探娘娘的意思,不给他们一点厉害,以后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拿来说了。”

陈嫔笑道:“过几日安顿了,他们也就不得随意进宫了,我是不怕这些。”

停灵之后,这几日后宫的嫔妃们正在搬挪宫殿,该搬的搬,该走的走,正是到处乱着的时候,又因为情况特殊皇家没有男子在京城做主,有些关乎皇家的事朝臣们就拿来讨陈嫔主意。于是宫禁并不是那么严谨,臣子来陈嫔这里总要进后宫。

如瑾道:“倒也是,等娘娘住进慈和宫里,四面宫禁一关,规矩重新立起来,谁进宫都要先抵牌子求见,见与不见都在您了。”

两个人在暖榻之上左右做了,宫女端上热乎的甜汤和点心来,如瑾就把长平王有了消息的事情说了出来。

陈嫔朝西念了好几声佛,觉得不够,又亲自去次间供奉的佛像跟前拜了拜,才回来重新坐下。

如瑾顿时知道原来平日里不见陈嫔念叨儿子,似乎毫不担心,却都是藏在心里头的。“娘娘,王爷近来还是不能回京,恐怕还要您多费心一些。”

“我没什么,你该当心。”陈嫔喜色满眼,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说话语速也比平日快些,隔桌握了如瑾的手,“好孩子,这些天你实在辛苦,注意自己身子要紧。我紧张孙儿,更紧张你,你们母子平平安安的宙儿在外才能放心。”

“我没事的,这两日感觉好多了。”如瑾隐瞒了每日药力上来之后的难受,只笑着说无妨,“外面的事娘娘且宽心,王爷留下的人都是稳妥不过的,原本没有我他们也能将一切办妥,我不过是间隔问问情况而已。倒是宫里要娘娘多费心。”

陈嫔道:“你不用自谦。没有你,许多事他们底下人不好出面,根本办不成。宙儿的眼光果然不错,竟然能从青州那么远的地方把你寻出来,他生在皇家没有享受过什么亲情,最后倒是得了你,可见世上之事总是公平的,这里缺了,那里补上。”

被当面这么夸赞,如瑾微微低了头。

心里却在琢磨陈嫔的话。

这里缺了,那里补上。那么她呢?是因为前世太凄惨,所以今世才有幸重新来过,得到长平王所给的一切吗?

从陈嫔宫里出来,如瑾一路都在思量这种反差。

松软狐皮围拱的步辇平稳行驶在宫道上,寒冷的北风时而扑过来,可身上穿得厚,头上也有新制的貂皮雪绒帽御寒,连半边脸都遮住了,手里捧着热乎乎的小炭炉子,如瑾只觉得浑身发热。

她就想起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幽居在潋华宫的偏厢里,刚一入冬手上就生了冻疮,夜里冷得睡不着觉,睁着眼睛天就亮了。那日子,真是回忆起来都觉得发寒。

“蓝妃。”

路边突然有人叫她,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从拐角转出来的一个宫嫔,衣衫单薄,孤伶伶矗在墙边。如瑾定睛一看,认出是萧绫。

“停住。”跟着辇轿的吴竹春叫底下停住步子。

如瑾坐在辇上往下看,见萧绫脸色苍白,似乎是冻了半日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