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治一下子在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不久前听到的消息——他的姨母和两个表妹死于盗寇所放的大火,而姨丈也被查出勾连淮南反军,已经押解往京城去问罪了。弄不好,就好全家抄斩,说不定还会牵扯到他们袁家。

姨母居住京都,虽然是战乱时期可能会有宵小流窜,但他似乎并没听说其他哪户人家被盗寇闯门,抢劫之后还要放火杀人。联想到两个表妹从长平王府被撵出来,这笔无缘无故的人命账就有些不清楚。

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别处去。

现在可好,他带队巡防匪夷所思地遇见了本该在辽镇的长平王,一句话还没说上,自家队伍里却突然放出冷箭来。

万一对方真的是长平王,这会让人家怎么想?

多半会认为是他心怀不满,故意袭杀啊!

袁治火冒三丈,狠狠回头,想揪出那放冷箭的人好好收拾一顿,不在马前亲自将之行军令处置了,他袁字倒过来写。

“谁干的!”回头的瞬间,他已经飞速拔出腰间佩剑。

只是,事情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还没等他看清楚队伍中的偷袭者,一条黑影,一束血光,就在转瞬之间齐齐闪进他的视线。

紧接而来的是一声惨叫。

噗通,队伍中间的一个士兵捂着肩膀从马上跌落。

而他那半边的胳膊,已经连同肩膀皮肉被齐刷刷斩掉。竟是方才拔剑拨开冷箭的随扈在瞬息之间疾速飞身而出,到巡防队伍里袭杀得手。

掉了一条胳膊的士兵很快被带到长平王马前。

地上瞬间被他肩头喷出的鲜血染红。

随扈也捡回了他的断臂,利落撕开袖口,露出里头暗藏的一架小巧短弩机关。

袁治这才明白,原来正是这士兵利用袖中暗弩偷袭放冷箭。

“习风,你做什么!”袁治认得这士兵,是他手下一个小旗,人很机灵,打起仗来也足够骁勇,平日里他还觉得他不错。

没想到,无缘无故的,这家伙竟然自作主张放冷箭。

袁治抬眼看了看对面。

对方的千余人在方才惊变之下没有丝毫慌乱,至始至终全都静静坐在马上,除了前头十几个人将主将围得更严实,其他人全都面无表情。

只是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袁治有一种感觉,如果此刻他身后的小队有任何异动,对方千余人绝对会立刻毫不犹豫地扑上来。

“大人……大人!这人冒充皇子,他们人多,属下唯……唯有偷袭!”

滚在地上惨嚎的断臂士兵习风扯着嗓子大叫。

长平王朝袁治淡淡说道:“你的属下和你很有默契。”

袁治额头冒冷汗。

但还是骑在马上没下来,“请这位将军拿出符牌或官印来。”他需要确认对方身份。

长平王微微点头,旁边副将就从贴身的袋囊里拿出了军牌,还有一张兵部和都督府联合盖印的调兵令,是当初起兵出京时候的。

袁治将东西看了又看。

调兵令用的是朝廷特质的版纸,不怕水不怕火,沉甸甸的如同金石铁器,这东西别人伪造不来,而且都督府的印签左下方有一条裂缝,那形状,更是独一无二。

“王爷该在辽镇攻打何氏,怎么会到这边来?”东西虽然是真的,但袁治谨慎起见,还是对对方的身份抱有怀疑。

长平王一笑:“带本王去见你的上峰。你不认识本王,他们认识。”

说着策马前行,直接从地上惨嚎的习风身上踏了过去。

那战马似乎很懂主人心思,像是故意一样,重重在习风胸口踩了两蹄子。

这下习风连惨嚎都发不出来了。

身后千余骑兵随之而动,马蹄漫过,再也看不到习风半点影子。

袁治盯着对方沉吟一瞬,最后终于是挥了挥手,让身后巡防队散开两边让路。对方肯定是燕军无疑,至于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从魏地方向过来,回去见了主将再确认好了。

千余人,也不怕他们在卫所营地做出什么。

袁治策马率队跟在后面,并派了一个小旗快马回去报信。

长平王端坐在马上,见袁治谨慎带兵布成梭形,贴着自家军马半步不离,可攻可退小心翼翼,不由微微一笑。

确认了自家是燕军还这样谨慎,果然不是个鲁将。

于是就叫他到身边来并行。

袁治只身上前,将马头保持在半步之后。

长平王直接问:“你姨丈家的事情,听说了?你怎么看?”

袁治因此将对方身份又确认了几分,但不得上官肯定,还是谨慎地没有半路相认,只以寻常礼节抱拳道:“我身在边镇,只知御敌杀敌,那边的事只有所耳闻并不知道详情,因此不能妄自议论。姨丈虽然给我来过几次家信,但我与他生平走动不多,并不了解他是何等样人。如果他勾连叛军属实,我只希望袁家不要被他牵累,魏地鞑靼未灭,我还想在此杀敌。”

又补充道,“袁家世代清白,是不可能勾连叛军的。”

长平王笑了笑,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