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胡言乱语指责别人心怀不轨还可以,大家权且听着只当耳旁风,但陈嫔作为正在外头领兵打仗的长平王的母亲,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不能充耳不闻了。

几个长公主神色各异,熙和沉吟了一会,开口打断了正在厉声与陈嫔分辩对质的静妃:“你且别急。陈嫔方才的话是有些过分了。”

静妃意外熙和怎么突然站到了她那边,猜疑之间,只听熙和又道,“但是她既然说出了这些话,在场听者难免要心生疑惑,若疑惑不能早日开解,恐怕时日长了,会对静妃你和你家中名声有损,尤其对老十更不好。你也是仕宦望族出身,早年家里也曾出过重臣大员的,积年的世家,难道你就能忍心看着整个家族都因为你的一时冲动而被世人猜疑指点么?静妃,不如当着大家的面,仔细明白地将此事开解了罢,表一表你的清白。”

静妃气个五内生烟,顿时恨透了熙和。

这老货方才还直眉瞪眼地和她拍桌子,口口声声指责她居心叵测,现在一转身,却又冲好人装起和事佬来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真是要多不要脸有多不要脸。平日里看着威严端方的,真到关键时刻,原来也是这么个变脸如翻书的老东西。

静妃暗自把熙和骂了个够。

面上却只是傲然一笑:“长公主的话本宫不明白,本宫清白与否不是在场诸位能断的,也轮不到诸位来断。是非曲直自有公理,难道凭有些人一张嘴,就能将本宫变成又一个祸国妖妇?”

“又一个”祸国妖妇?

原本那个是谁?

如瑾只管歪在椅子上腹痛不止,须臾,被扶移到一旁软榻上去了,跟前一个暖烘烘小火笼,周身几条大迎枕垫着,又温暖又舒服。

至于什么妖妇,只当没听见。

让这些长辈慢慢打擂台去吧,她一个小辈,又是侧室,没立场也没必要往前凑着掺合其中。皇帝那边一时不咽气,这边就一时消停不了,且有的闹呢。

皇权更替,朝中变幻,是靠几个妇人在深宫里动动嘴吵吵架就能定下大局的吗?她们只能互相牵制,在微妙的平衡中争夺更多好处而已,真正的更迭,还要靠兵权来说话。

没有兵权,再折腾也是白搭。

不然旺平大峰两个卫所为何匆匆调兵进京?不就是为了先发制人,速战速决把局面掌控在手中么。

长平王府有长平王府的安排,后宫皇亲的角力由陈嫔出面就够了,如瑾不想凑热闹。

于是别人坐着站着,她躺着,半闭着眼睛歪在迎枕上头歇息。

进宫这一趟也的确够累的,她身子还没好,经不得折腾,瞅准一切机会养神休息。

陈嫔锋芒初露,咄咄逼人。熙和稳坐中军,不时挤兑静妃一下。外有有几个妃嫔耐不住,也渐渐加入战团。一时屋里头乱哄哄的,静妃独战群雄,力气不济,越来越气急败坏。

正乱着,寝殿那边却突然传来几声惊呼。

有太医的声音,也有宫人的,还夹杂着一阵嘶哑的大笑。

后厅里的争执戛然而止,大家都吓了一跳。

如瑾心头一紧,张开眼睛凝神细听那边动静,目光无意间扫过熙和的时候,却瞥见她脸上闪过一抹奇异神色。

不是惊讶,也不是焦急,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如瑾立刻想到方才混进寝殿的那个宫女。

熙和今日处处言行不合常理,那宫女……会不会与她有关?

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只一瞬寝殿那边就传来更大的惊呼和笑声。听起来像是女人的笑,但特别嘶哑,像夜枭似的令人浑身不舒服。

一群内侍闻声匆匆跑了进去,都是会拳脚的。

一些妃嫔也惊讶地想要过去看个究竟。

熙和当先带人抢出了后厅,一边走一边厉声喝问:“出了什么事!这般吵闹,惊吓到皇上该怎么好!”

几个长公主纷纷跟在她身后,都很惊慌。静妃不甘落后,也赶紧往前挤。

陈嫔却一副火烧眉毛也不着急的样子,转头看了看如瑾,“你怎么样?”

如瑾给了她一个没事的眼神,扶着吴竹春的手慢慢移下软榻,待众人都走干净了,才清清静静往门外去。

“娘娘,咱们去看看吧。”

“好。”

婆媳两个落在后头,不争不挤,尾随匆匆赶来的大太监张德走进了内殿。

屋里已经挤了好多人。

且不管惊呼抽泣的嫔妃,以及脸色大变的宫人,还有几个早已吓得跪伏在地的御医……

如瑾一进门,一眼就看见龙床上斑斓的血迹。

金色锦缎,红色鲜血,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一个宫女服饰的女人正被内侍死死按在地上,手中凶器——一把两寸多长的小匕首,早已被白绫包裹着呈在了张德面前。

正是那小小薄薄的刀片割断了皇帝喉咙,一刀毙命,热血喷溅!

陈嫔暗地拍了拍如瑾的手以作安慰,如瑾回以无妨的目光。

是无妨。一具尚且温热的尸体,一个未曾清理的杀人现场而已。她已经见过多少血腥了,真的已经渐渐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