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京城街道上人烟稀少,只有早起送货的、拉车的、走街串巷做买卖的百姓来往走动,偶尔在街角会看见一个刚刚支起的摊子,若是卖早点的,蒸笼上的热气腾腾冒起来,让人看着觉得心里莫名温暖。

如瑾将车窗拉开,隔着轻软的窗纱注视那些行人和摊贩,努力将随着长平王走远的心思拉回来,悄悄用帕子擦干眼泪。她没有让侍女在车内伺候,就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一时失态,想留一些私密的时间给自己宣泄。然而吴竹春就坐在车门外的踏步台上,习武的人耳力比普通人强上许多,如瑾虽然静静流泪,但也不知道是否被丫鬟听去了滞涩的鼻息。

“竹春,先回一趟蓝府吧,接了侯爷和母亲去王府过节。”走上东大街的时候如瑾突然响起长平王昨晚嘱咐的话,连忙吩咐侍女。

因为哭过的缘故,她声音还有些不自然,不过吴竹春识趣地没有询问,只应了一声“是”,就吩咐队伍往晋王旧宅的方向拐了过去。

蓝府门外停了一辆颇为精美的马车,看制式是伯爵级别的人物来访。王府的车队一进街口,老远就有蓝府的门房迎上来,如瑾隔帘询问是谁在做客。门房道:“回姑奶奶的话,是威远伯海伯爷来了。”

如瑾当即皱眉,“他来做什么?今日是八月十五,莫非他有什么要事吗?”

中秋节这一天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大家轻易不会到别人家里做客,这是起码的礼节,威远伯一大早晨跑来襄国侯府干什么。况且很早之前她就已经叮嘱父亲不要和海家来往了,为此特意还派了两个小厮回来蓝府盯着,怎么今日好好的却让威远伯上了蓝家的门?

门房忙答说:“咱们侯爷一早拖着病体去送王爷出征,回来时候累着了,是海伯爷带人把侯爷送回来的。”

原来如此。这个威远伯惯会取巧钻空子,真让人防不胜防。如瑾腹诽一句,留了一半护卫在门口,带上其余人驶进了蓝府。

正在会客厅里和襄国候蓝泽饮茶闲聊的威远伯听见下人回禀,连忙站起来:“七王侧妃回娘家了?真是碰巧。少不得要去给蓝妃问个好。”

又朝蓝泽笑道,“要说兄弟羡慕你的地方,除了当年你一举揭出晋王谋反的劣迹,受到皇上宣召表彰,还有另一点,那就是侯爷你养了一个蓝妃这样的好女儿,嫁入皇家,光耀门楣啊!”

这般恭维十足的感叹最对蓝泽的胃口,虽然知道对方巴结讨好之意甚浓,但蓝泽依然觉得心中熨帖极了,不由笑得眯了眼睛:“见笑见笑,是皇上隆恩浩荡,肯眷顾臣下罢了。”

说着也站起来,和威远伯一起迎了出去。

如瑾却没往会客厅这边走,听说威远伯在此,她本能地感到厌恶,下车换了轿子直接吩咐人往内宅里抬。于是蓝泽和威远伯过去之后只看到轿子的背影。

有威远伯在侧,蓝泽觉得脸上挂不住。女儿回娘家不说来见见他这个父亲,却过门不入地径自往内院去了,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似的,这成何体统?

于是就清了清嗓子,给身边小厮使眼色:“怎么,你们大姑奶奶以为本侯在内院么?。”

那小厮正是以前如瑾派回家里来的,本来很受蓝泽抵触,只在底下干些杂活,但因为为人太机灵了,口齿又好,专能挑主子喜欢的话说,渐渐也得了蓝泽的信任,跟在身边听吩咐。此时一听蓝泽的话头,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小的疏忽,侯爷恕罪!小的们忘记告诉大姑奶奶您在外院会客了,每日这个时候您都在延寿堂问候老太太,想必大姑奶奶直接去那边找您呢。侯爷稍等,小的这就去叫姑奶奶过来。”

说完一溜烟去追快要进二门的轿子。蓝泽脸色这才好些,笑着嗔怪一句,“不中用的奴才,每每做事都是着三不着两。”

威远伯立刻逢迎:“还是蓝侯爷宽宏,在兄弟家里若有这么误事的下人,兄弟早就把他打一顿撵出去了!”

“以德服人嘛,还是少动手的为好,多调教调教也就是了。”

“嗯,侯爷说得在理,兄弟受教了。”

两个人站在这里说废话,那边如瑾早就听小厮禀报了首尾。沉浸在与长平王的离愁别绪之中,她此时全然没有心情去理会旁的,只想进明玉榭去和母亲说笑一会,看着妹妹玩闹,用家常和乐冲淡心底伤感,于是就对那小厮说:“我身子不适,先进去歇息了,外客在此我也不宜面见生人。”说罢命抬轿的继续往前走。之后一队侍卫守在了二门上,另有十几个丫鬟内侍簇拥着轿子进内宅,直将蓝泽和威远伯二人晾在了那里。

小厮回话十分委婉:“……大姑奶奶送王爷出征刚回来,情绪很是低落,身上也有些不舒坦,怕在海伯爷跟前失礼所以就暂时不过来了,特意吩咐小的带话给侯爷,说您身体不适就好好休息,别累着。”

威远伯抢在蓝泽跟前说话:“蓝妃怀着身子,情绪太差恐怕会影响皇孙,侯爷还是要好好开导她啊。”

蓝泽于是也就没有计较女儿不来请安的事,闻言抚须点头。

秦氏这个当娘的到底比蓝泽体贴女儿,一见如瑾就察觉她掩饰在笑容底下的失落,遂屏退了其他人,只留孙妈妈在跟前,又让贴身丫鬟飞云去拿煮熟的鸡蛋,亲手给女儿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