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长平王依旧天不亮就去上朝,临走时安排了人手车马,将安置蓝如琳的事情交给了贺兰。如瑾起床后一边吃早饭,一边听吴竹春禀告长平王的交待。

“……所以将人放在那里最稳妥不过。奴婢私下里想着,要想改变一个人的言行,先要改变她的心性,在幽静山寺里听暮鼓晨钟,诵经念佛,秉持戒律,日子久了这人也就变过来了。即便冥顽不灵变不了,那地方门禁极严且规矩极大,必定能好好约束住三姑娘。”

原来是要把蓝如琳放到京郊十里外的一个尼姑庵里去,就像以前安顿蓝如琦的生母董姨娘一样。只不过,安顿董姨娘的地方还是普通庵堂,长平王给找的这个地方据说极其严格,庵内上上下下修的都是苦禅,且香火不对外开放,远离红尘,是最好不过的清修之地。自然,对于蓝如琳来说就是最好不过的拘禁之地。

如瑾听了颇为意动。

若是真将蓝如琳遣回青州去拘禁,或者只拘在京城蓝府,都只能拘其身而不能正其心,日子久了万一有个疏忽,不知道又会出什么麻烦。最好就是这种能理顺人心的地方,还能有让蓝如琳改头换面的希望。

“这个觉远庵,以前我怎么从未听过?”

“主子才来京城两年,不知道觉远庵是正常,就是寻常京城人家晓得的也少。”吴竹春笑笑,解释说,“觉远庵是许多年前陈朝的末代公主修行之地,太祖进京时厚待前朝宗室,那公主要落发修行,太祖爷就允了,并在京郊建了一处庵堂给她。最初觉远庵里是陈朝一些宗室、官眷,历代下来,也有咱们大燕的显贵女眷进去,寻常百姓是不知道这等地方的。”

原来如此。如瑾笑着看了看吴竹春,继续吃饭。

吴竹春主动回禀:“昨晚三姑娘还算安稳,一会将她送过去,这件事就算了了,主子以后再不用为她烦恼。只是那里路途颇远,主子要亲自送她去吗?”又建议说,“主子不去也成,奴婢一定把事情办妥。不过您要是去的话,不如回侯府将太太也带上,一来让她放心,二来太太很久没出门了,借机出去走走也是好的。觉远庵在山里,那地方景致的确不错,现在天气转暖了,白天并不是很冷,咱们赶着太阳落山前回来就不会受凉。”

如瑾细细喝了两口粥,只微微点头。

吴竹春便又说:“如果到时太太劳累,在那边住上一两天也好,山中景致清幽,松柏长年青翠,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你很想太太过去?”如瑾突然问了一句。

吴竹春一惊,一贯伶俐的口齿就稍稍停顿了一下,才说:“……没有。奴婢就是随口一说。”

如瑾便没再说话,默默吃完了一顿早饭。一旁伺候的吉祥奇怪地看了吴竹春一眼,吴竹春低头做事,也不再言。

张六娘遣了藤萝来传话。

“我们王妃说,听闻蓝妃的妹妹昨天半夜到了王府,王爷回来后似乎还闹了一场。我们离得远,也不知详细,天色晚了也不好过来劝和,王妃私下猜想着,是不是蓝妃和令妹之间有误会?所以打发奴婢来跟蓝妃说一说,一家子姐妹,有什么说不开的,一时闹起来,过后还是亲骨肉。譬如我们王妃和家里七妹妹日常也时有磕绊,现在各自出嫁,却是怀念以前在一起的日子了。七姑娘在永安王府重病,我们王妃不方便过去探望,一直惦记着,时常后悔闺中相处时没有善待七姑娘呢。所以,王妃说,若是蓝妃您的妹妹做事不妥,王妃愿意做个和事老,给两位劝和劝和。”

藤萝谦卑地笑着说了一大通话,如瑾听得疑惑。

张六娘不问世事良久,怎么突然关心起蓝家的事情来?而且昨晚的事,她怎会知道详细?如瑾淡淡将屋中几个丫鬟扫视一遍。

吉祥立刻说:“藤萝姐姐误会了,我们主子和家里三姑娘之间没有误会,不劳王妃劝和了。昨夜三姑娘也没有闹,不过是做噩梦惊着罢了,舜华院离得远,怪不得会弄错原委,倒辛苦姐姐白跑了一趟。”

“原来是我们误会了么?”藤萝闻言倒也没惊讶,只说,“真是不好意思,奴婢替我家王妃给蓝妃道歉。王妃正有意请三姑娘过去坐坐,不知三姑娘现在何处?”

“她身子不适,还未起床。”如瑾客气婉拒,“劳姑娘回去转告王妃吧,王妃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家中有事,一会我们还要赶回去,就不去打扰王妃修身养性了。”说着起身离座。吉祥便上前两步笑道:“藤萝姐姐辛苦,我送你出去。昨儿主子刚赏了我两支绢花,姐姐去看看喜不喜欢,我匀给姐姐一支。”

“……不用,妹妹客气。”藤萝似没想到如瑾这么不给面子,愣了一下才跟着吉祥往外走。

内室里,如瑾沉了脸,很快将几个丫鬟都叫到了跟前。

“昨晚的事是谁告诉王妃的?”

屋中片刻静默。荷露和菱脂面面相觑,吉祥和吴竹春各自沉默,最终是吉祥先开口:“主子,昨夜三姑娘喊得高声,说不定是……院子外头有人路过听见的。何况,王爷带来的至明他们也在后头值房歇着,人多嘴杂……”

“王爷跟前有口风不严的么?院子外关亥几个随时巡守,深更半夜有谁会到这里来‘路过’?”如瑾打断她,肃脸道,“你们两个是跟我从家里过来的,荷露两个是王爷分过来的,我只将你们当亲近人,谁知有人并不和我亲近,另有想头。”

几个丫鬟全都跪了下去。

如瑾也不让她们起来,只道:“王妃当下失势,我跟前有人通气过去算不得什么,我又不会伤筋动骨,任她打什么主意都没关系。可若她不失势的时候呢?跟前有这么一个喜欢通风报信的,我睡觉都要睁着眼睛。索性,你们便都离了我,府里人多的是,我就不信挑不来几个忠心耿耿的。”

“主子!”几人都唬得脸色发白。两个小的已经急了,双双磕头说“不是我”。

如瑾吩咐荷露:“去叫胡嬷嬷进来,即刻领了你们走,分配你们好的差事去。”

“主子……”荷露不愿意去又不敢违命,嘴一咧,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都出去。”如瑾摆手,“一会我回蓝府不用你们跟着,等我回来,希望你们已经搬出了院子,别再让我看见。”言毕自去屏风后换出门的衣服,也不用人服侍。

吉祥猛然转头盯住其他三人,一个个看过去,最终将目光定在吴竹春身上。盯了半晌,用眼神无声询问。

吴竹春吸口气,又缓缓吐出,站起来往屏风后走。吉祥一把扯住她裙子,“你要干什么?”

“我和主子说话。”

“要说就在这里说!”吉祥挥手遣退了荷露菱脂,起身先挡在了屏风外头,一副护主架势,戒备甚深,“别靠近主子,我知道你有些力气,还跟关亥学了两手拳脚,可你若起歪心思,只要我一喊,关亥他们立刻就能冲进来。”

如瑾在内听得两人对话,一丝不苟脱衣穿衣,慢腾腾穿戴好了才走出来,扫了两人一眼,扬脸示意吉祥出去,走到榻边坐下,“竹春,说吧。”

“主子,奴婢在这里陪着您。”吉祥不肯走,依旧用身子隔开吴竹春。

如瑾笑笑:“无妨,她大概没有恶意。”

吴竹春低头:“多谢主子信任。”

“信任也是有时限的。最好趁我还能信任你之前,把该说的都说出来,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