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明月凌晨才回到学校。走到路口,远远的,一抹微弱的灯光正一闪一闪的向这边移动。

“是郭校长。”关山半蹲下身子,明月顺势一滑,稳稳地站在地上。

关山偏过头,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这一路上山,他背着她走走停停,体力几乎耗尽。搁在过往那段不为人知的岁月里,这点负重算得了什么,她重能重到哪里去,抵不过单兵一次全装备任务的重量,背着她就像是背着一张薄薄的纸片,毫无压力。

可毕竟是不同了,现在的他不再是二十出头的特战尖兵,身上有着无穷无尽的能量。在这秦巴深山里,他一呆就是六年,这六年带走的,不仅仅是碎成一片片的时光,还有他个性里最锋锐的棱角和……和昔日里引以为傲的健康体魄。

如果说,现在还有什么是值得他骄傲和自豪的地方,恐怕就剩下深埋在骨髓、血液、甚至是梦里的血性和斗志。正因为丢不掉,忘不了,所以当年在负伤转业和下基层连队的双向选择中,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他知道,这一辈子,他都将为军人这两字而活。

“用这个擦。”明月把红姐送她的毛巾递给关山。

月光下的明月美得出奇,一双黑眸盈满了感激的水光,幽幽地瞅着他。

他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和脖子里的汗,却没把毛巾还回去。

他抬起右手,朝走得近了的郭校长晃了晃,“我们在这儿!”

郭校长疾走两步,迎头就问,“咋这么晚呢,我还以为路上出什么事了。”

关山瞥了一眼明月,解释说:“明老师……她摔了一跤,扭了脚。”

“咋还摔了!唉,这路真是个老大难,不知道何年何月能修修。小明老师,要紧不,我那儿有土方配的药酒,赶紧回去擦擦。”郭校长神色担忧地看着明月的脚,催促道。

明月说没事,她转过头,看着关山,“谢谢你,那我和郭校长回去了。”

关山把背包递过去,郭校长一把抢去,挎在自己肩上,他搀扶着明月,冲关山挥手,“你也赶快回去,刚才小董跑学校找了你一趟,说是有事。”

关山神色一肃,转身就往转信台那边走。

“手电!”郭校长喊他。

“不用!”远远的传来关山的回声。

明月回到宿舍,点了灯,坐在凹凸不平的木板床上,才有了一些踏实感。

随之而来的,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酸痛和疲惫,更甚一些,还有心底那层抹不去的阴影。

她脱了鞋,脱了袜子,看着伤痕交错的脚,忽然间,眼眶就红了。

如果,如果沈柏舟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什么,他会如何?

像对待她烫头发一样,一声不响地拉起她就走,还是和她期望的那样,报警抓了宋老蔫,将他绳之于法,以解心头之恨。

她想,沈柏舟一定会选择前者。

因为她熟悉的沈柏舟,是个自尊心强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