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泽闻讯赶到王府的时候,孙妈妈早就把冬雪送走了。

是在镖局随便挂了一趟单,让人把她送去西南赁州。那是临近边疆的一个堪称穷乡僻壤的地方,不远处就是蛮夷之地,去了那里要想回京城,路费就不是一般人能出得起的。

让如瑾哭笑不得的是,孙妈妈找的镖局竟是自家的。

孙妈妈回来还说:“要不是为了给姑娘积福,谁给她找镖局,在街上闭着眼睛随便挑个脚夫就是了。到时候人家银子到手,带个弱质女流出了京,做什么还要老实去赁州,山野地里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害命都是轻的!不过我特意问过,那镖局也是新开没多久的,信誉自然不如积年的大镖局,我都暗示过了,要是路上出个什么事我根本不去追究,由他们随便去吧。”

却不知这家“新开的镖局”比老镖局还要可靠得多,开张以来还没有一次失手过,就是有那故意打压的同行暗中做手脚,也能全身而退。

孙妈妈又道:“她老子娘还在青州,她娘还是当初老太太跟前的,我就去和钱嬷嬷打了一声招呼。钱嬷嬷不但没拦着,还主动做主把他们撵出去卖掉,总之姑娘就不必操心这事了,我也不会告诉太太。”

秦氏还在偏厢里哄孩子,孙妈妈是打着回侯府拿东西的旗号出门的。

不过也正因她回了一趟侯府,却把蓝泽惊动了。孙妈妈前脚回来,后脚蓝泽就找来了长平王府。

“侯爷这样怒气冲冲,所为何事?今天您已经跑了两趟王府了,是天塌下来了?您便是不顾着自己的脸面,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如瑾请蓝泽入座,蓝泽却青着脸直直站在当地,怒视如瑾。

吴竹春赶紧上前两步,免得蓝泽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来。

如瑾让她退到一边:“不用担心,咱们侯爷还没胆子在王府打人。”

正说着,秦氏带了丫鬟进来,“怎么了,闹这么大动静,一路进来踢踢踏踏的,你可弄清楚这是王府……”

是听见蓝泽怒冲冲进来的消息,怕女儿吃亏赶过来的。

谁知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有劲风扑面。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然是砰的一声,蓝泽撞翻了身边一个寸许见方的花梨小几,扑通坐倒在地。

吴竹春正往如瑾身边退回,还告罪:“主子莫怪,奴婢离太太有些远,侯爷突然和太太动手,奴婢赶回去来不及调整手下轻重,冲撞了侯爷……”

秦氏这才明白是蓝泽要打自己,被吴竹春千钧一发地拦住了。

且顾不得琢磨吴竹春怎么手脚那么快,秦氏忙去看地上的蓝泽,见他正坐在地上呲牙咧嘴,似乎是撞到了哪里,不由赞了一声“活该”!

如瑾正在那边和吴竹春说:“无妨,也好让他清醒清醒。”

秦氏走到女儿跟前问缘由,如瑾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就简略将冬雪提了一提。

秦氏愣了一下,脸色越来越黯。

如瑾正要劝母亲宽心,秦氏已经开了口:“蓝泽!”

她直呼丈夫的名字。

“若不是顾念女儿的名声,你以为我愿意和你这种东西多做一天夫妻么?嫁与你这么多年,除了没能给你生儿子,我有哪点对不住你。为了一个贱婢,一个还没出娘胎的庶孽,你竟和我动手?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整日侯府这侯府那的,你且问问你自己,也配姓蓝?老祖宗的脸全都被你丢尽了!”

“你……”蓝泽扶着身边的椅子忍痛站起来,被当众指着鼻子骂,气得脸色灰白,“本侯要……”

“要如何?休了我?”秦氏冷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倒是的确有理由休我。只是你敢么,休了我,看你还能不能进长平王府的门!有本事,你就在这里当众写封休书出来。你若不会,我替你写。”

秦氏现在是有恃无恐,女儿与她贴心,便是从襄国侯府离开,她也有容身之处。自从生了二女儿之后,和蓝泽和离的念头就多次在她脑海里盘旋,只是当时她自己尽可舍弃一身名声,女儿的名声她却不能不顾。一个被休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走到哪里都要被人轻贱,被人指指点点。若是蓝泽再娶个续弦进门,女儿们的日子岂非更要艰难?

及至现在,真切感受到长平王对女儿的好,也渐渐知道了他不是看重虚名的人,不说别的,就说那次千里迢迢潜回京城来探望,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出来的——于是秦氏再也无所顾忌,蓝泽上门来闹,她索性与他挑明了说。

如瑾没拦着母亲。

她知道这些话想必已经憋在母亲肚子里好久了。

其实她有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孤绝,是从母亲身上一脉继承的。在这种事上,她十分理解母亲的心情。

如果得不到,就彻底舍掉。

反倒是蓝泽,闻言愣了好久,脸色变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