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陈刚心中震动。

他曾经多次庆幸端午节宫变当初,自己选择了站在长平王府这边,在调兵令有漏洞的情况下依然随了王府僚属进城护驾。那是一次天大的赌博,长平王在赌,他也在赌。他不知道长平王押的是什么,但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押上的,是所有亲朋的性命。

在京畿地区带兵,最容易沾染上的就是这些敏感之事,为将者如果面临选择,稍微不慎便要身死族灭。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选择出兵,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呢?太子若是胜了,京郊两大护佑营也许依然会合并,但被收编拿下的一定是自己。不,不用等到合并,也许宫变刚一结束,自己这营就会因为不曾护驾而被问罪了——太子和长平王,无论最后胜利的是谁,最后都会和自己清算。

还好,万幸,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而此时此刻,庆幸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他的目光扫过如瑾沉静的脸庞和王府随侍们不亚于军士的笔挺站姿,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脸来,面向挨挨挤挤的群臣。

王府的随侍依然在宣读罪状,在他沉思的这么一瞬间,又有五个人被就地斩首,所犯的罪状都是关于永安王和其岳父宋直的,小到人们司空见惯的贪墨受贿,大到犯忌的勾结军将与封疆大吏,甚至有超人意料的通敌卖国。每一条罪状宣读出来,都让在场不少臣子面露惊讶。

也有不肯相信的人,认为这是如瑾和陈刚在给杀人找借口。人群中刚有人喊了一嗓子,如瑾目光所及,那人便被王府的内侍捉了出来。接着只见那宣读的内侍哗啦啦一通翻册子,之后,便也将那人的罪责念了出来。

待所有罪状都念完,所有人都杀完,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十多具尸体,身首异处,惨不忍睹。

有人吐了,有人晕了,剩下的也大多脸色苍白。如瑾扶了侍女的手慢慢转身,重新回到了马车之上坐好,居高临下俯视所有人。

“诸位大人,你们都听见了,今日这场事正是这些心怀不轨之人挑起来的,单听刚才那些罪状,诸位便可猜得出他们居心何在了。你们此来是为了给昨夜被捕之人鸣不平,可我要告诉各位,昨夜七位重臣,包括吏部尚书在内,都是早与永安王勾结已久之人,蓄意夺位不是一日两日了!”

“前太子发动宫变企图弑君篡位,永安王与他一般无二,一样是天道难容的狼子野心!当初皇上为何要圈禁于他,难道真是诸位所知的贪墨严重和勾结外臣吗?去年水患时太子一系朝灾银伸手,皇上也不过是冷置几日就放过了,可为何独独不放过永安王,你们诸位是真得没想过,还是假作想不到?若不是犯了残害手足、意图谋逆的大忌,皇上怎会对亲生儿子这般狠心。”

如瑾肃容端坐,侃侃而谈,底下自有内侍将她的话高声喊给后面人听。说到皇上对儿子,她心中其实颇不以为然,相信底下也不会有多少人认为皇帝是个慈父,天家父子之间的情分,历来就很容易崩裂。但她依然要这么说。因为许多时候事情做完了,无论当事者还是观者,都需要一个看起来能令人信服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此时庆贵妃母家何氏一族不分黑白,怨恨皇上处置了太子,在辽镇那边造起反来,江南一带水患刚过,皇上又久病卧床,大燕正是多事之秋。满朝上下本该同心同德平乱安民,永安王却要趁机作乱,为了一己之私置万民于不顾,串通淮南镇兴起刀兵!陈将军受命守护京都,好不容易捉拿了京中与反贼内应之人,诸位却不分青红皂白,要给那些内应平反,要杀了本妃和腹中的孩子!你们难道不知,本妃的夫君,孩子的父亲,此时正在辽镇平乱杀敌,为万民浴血?你们要杀了他的妻儿吗?!”

内侍们高声喊话,将如瑾语气中的义愤填膺学得分毫不差,字字句句在广场上空回荡着,让许多人默默收起了昏头的冲动,渐渐面带愧色。

“永安王谋反,有……有什么证据……”依然有人不肯相信。只是这次的询问听起来并没有煽动性,只是寻常的怀疑罢了。

空口无凭,杀人却是实打实的,也难怪大家不能尽信。如瑾遂道:“所有证据,已经送到宗人府、大理寺、都察院去了,事关重大,相信各司主官很快就要会同刑部查证会审,诸位可去询问他们,堂审的时候也可以去旁观,你们便会明白昨夜被捕的人都做了什么祸国之事。若无可靠证据,诸位以为陈将军会乱捉人么?无故捉拿朝廷命官可是关系身家性命的,他自己不要命,难道不要亲族满门的命?”

有些人开始动摇。虽然一时间还是不能接受永安王谋逆造反的事,但陈刚在京城是有家有业有一大群族人的,这理由倒是很能让人信服。

“证据确凿……如果,如果那些证据有问题呢……人都被你们捉了,自然可以伪造人证物证……”

不只是哪个愣头青突然冒了这么一句,如瑾循声望去,只见有几个人迅速往旁边退,将一人孤零零晾在了当中。

如瑾暗自好笑,这是身边人都受不了他的白痴,怕被他引火烧身吧?

“这位大人何处供职?本领真是非凡,竟然还知道怎样伪造铁证骗过各司诸位能臣!在你眼里,原来督察各司上下都是酒囊饭袋,不懂得分辨证据真伪的。而我长平王府也真是天纵奇才,能骗过那么多双眼睛,将一切做得滴水不漏。”

“既如此,我们有这般能耐,何须大费周章捉人问案。索性现在便将你们全都斩在这里,再找些顺从听话的人顶替你们的官位,一了百了,落得干净!”

落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