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镇起兵的消息宫里已经无人不知,满宫的内侍宫女明面上不好乱说,私下颇有些人心惶惶。如瑾进了内廷来到静妃宫前,静妃正把大小嫔妃召在一起训话。

引路的宫女将如瑾请进院子里,正好静妃说到长平王:“……七王爷已经知晓满朝上下,他择日亲自带兵平叛,讨伐何氏。届时朝廷大军一到,任那辽镇上下如何挣扎还不是螳臂当车?本宫竟然听见有人私下里议论,说何氏一族所出的檄文言之有理,真是荒谬!今日本宫在这里把丑话说在前头,从此刻起谁要是再不分黑白,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宫可要不客气了,一概将其以通敌论处。”

几个幽居不常见人的妃子也在人群里,听毕带头表了态,“请静妃娘娘明鉴,我等再不会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辽镇反叛,正是举国上下一心平定叛贼的时候,我们居住深宫不染外事,却也要分得清黑白,若是谁言行出了差池,静妃娘娘大可治罪。”

满院子嫔妃纷纷附和,表示以静妃马首是瞻。

静妃身板笔直端坐在五步台阶之上,雕满了牡丹花的扶手圈椅华美绝伦,秋日上午的阳光灿烂夺目,将她一身锦绣照得光彩辉煌。听了众人的话,她微微一笑,仪态矜持却高不可攀,底下满院的宫娥美嫔在这一刻都成了她的陪衬,无论如何花枝招展,也都是画中的彩色底景罢了,而静妃,才是被渲染的主景。

织素站在她身边,比当日皇后跟前的秋葵有过之而无不及,从头到脚都是炙手可热大宫女的气派。

如瑾进门之后,站在嫔妃人群的后头静静凝望片刻,将静妃的意气风发尽收眼底。

“咦,蓝妃来了。”满院附和之后有了一瞬间的安静,一个温和的声音恰在此时从人群里响起,立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随着说话人的目光朝宫院门口望过来。

静妃便也“顺势”看到了进院的如瑾,隔着院子高声笑道:“怎地这么快就到了?才刚底下来回禀,本宫还以为你身子重,要慢些时候才能从宫门到这里呢。”

如瑾遥遥朝静妃笑笑,心里何尝不明白她方才的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借着训诫嫔妃朝长平王府示好罢了。倒也没戳破,扶了侍女的手朝一旁走,想顺着绕院的游廊去到阶下请安。

方才嫔妃堆里那个声音又响起,带着温柔的笑意:“蓝妃身子重,少走些路吧,请这边走。”说着便有一人拨开人群迎过来,要接如瑾过去。

抄手游廊围着院子一圈,从那里走是有些绕脚,但满院里站着人,如瑾自然不会从嫔妃中间直接穿过去,又挤又失礼。可这说话的宫嫔,显然是要请如瑾在人群里穿行,还非常体贴地拨开了一条通道,有的嫔妃躲闪慢了些,她便客气地请其让一让。

众人纷纷侧目。有的宫嫔当场就重重冷哼,看不上此人的狗腿样子,那人也不在意,径直拨开人走到了如瑾面前,笑吟吟的。见如瑾只看着她不说话,便道:“几面之缘,蓝妃大概不记得我了?我是紫香榭的云美人。”

如瑾怎会不记得她。

便是将内廷里所有人都忘了,她也是绝不会忘的人之一。

潋华宫里同住多时,临死之前几句软绵绵的风凉话,如瑾和她才不是什么“几面之缘”。

“美人如姣花照水,温柔殷勤,让人见之不忘,我怎会不记得您呢?”如瑾话说得客气,脸上可没笑容,此话听起来就很别扭,惹得近前的几个嫔妃好奇地打量她们二人。

云美人微微低头笑道:“蓝妃真会说笑。”

“您还是称呼我长平侧妃或蓝氏吧,静妃和各位娘娘都在这里,您的称呼容易让人误会。”如瑾扶着侍女的手转身走上了朱漆游廊,根本就没看云美人拨出来的通道一眼。嫔妃堆里立刻响起几声吃吃的轻笑,内廷从来不缺喜欢看热闹说风凉话的人,就听见有人凉凉地说:

“云美人从来扎在人堆里不爱说话,怎么这时候跑出来,弄得人家还以为你和长平侧妃很熟呢。”

有窥到门道的人就接口说:“她和长平侧妃不熟,和宁贵嫔娘娘非常熟——”

不少人失声而笑。宁贵嫔当初罚如瑾在宫道当众下跪,宫里头没有人不知道的,现在静妃和长平王府走动得勤快,又亲手处置了宁贵嫔,谁都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云美人以前和宁贵嫔比较亲近大家都看在眼里,这时候她当众献殷勤,没人不懂她是为了什么。这样笨拙的讨好方式本就为人所不齿,如瑾又没给她一分面子,大家是看戏不怕台高,乐得取笑她。

云美人垂了眼睛,作势用帕子压了压鼻翼的粉,低头退到了人群边缘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