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长平王告诉她可放手,静妃会意,直接赐死。如瑾故地重游。云美人上前讨好。秦氏将佟秋水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这样看人十分失礼,但以秦氏的身份还是做了失礼之事。原也不怪她,只因佟秋水此时与以往在青州的样子变化颇大,熟人见了亦要好生认一认。

“是佟二小姐啊……”秦氏笑着搭话,以掩饰方才的打量。她后半句本想问“怎么瘦成这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佟家姐妹都在王府里做小妾,和自家女儿分一个男人,秦氏心里是存了芥蒂的,往日再好的关系也要重新掂量掂量。有时碧桃从王府回去,她都要旁敲侧击问一问佟家姐妹如何。虽然碧桃按着如瑾的吩咐未将实情尽数相告,但只听话音,秦氏也能猜度一二,知道佟家两个丫头有相争之心。

女儿怀了王爷的骨肉,府里又是没了王妃又是遣散姬妾,佟秋水瘦得像是久病之人,秦氏转念一想就觉得她定是伤心以致伤身,不由更存了几分不喜的情绪,笑容愈发客套。

佟秋水凉凉一笑,眼里凝了早秋寒露:“蓝夫人这么客气,以前您从不称我‘佟二小姐’,都是叫我名字的。”

秦氏自来也是清高惯了的,不喜欢这种绕着弯弯的说话方式,当即便笑道:“以前佟二小姐身在闺阁,我与你母亲熟稔,将你当做自家晚辈相待,自然怎么称呼都可以。现在二小姐成了王府里的贵人,我若再随意称呼岂不是有辱皇家。二小姐既然进了王府,何必再提以前的事情。”

说着抬头看了看天,“时候不早了,瑾儿,咱们回去吧?”不想和佟秋水在这里说话的意思。

如瑾本来还因佟秋水对秦氏那么说话而不悦,见秦氏三言两语顶了回去,暗笑原来母亲也这么不肯饶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佟秋水在这里,她也不想再看什么葡萄熟不熟,便遂了母亲的意:“那好,咱们往那边看看去。”

佟秋水道:“蓝妃何必躲我?要走,也该我走才是。侯夫人一口一个王府贵人叫着,我当不起。”

“小佟姑娘,你和蓝主子说话,该是这个态度吗?”吉祥是从青州一直看着佟秋水变成现今这样的,越发受不了她的尖锐。

“主子是你的主子,不是我的。现在这府里叫她主子的人越来越多,王妃一走,以后她这主子当得更加名正言顺了。但是,但是她不会是我的主子。”

佟秋水穿了一身大红的妆花缎子,站在墨绿色的葡萄架子底下十分显眼,连头上珠饰都是赤金嵌的正色红珊瑚,映着夕阳余晖摇摇闪光。这身装扮若安在以前的佟二小姐身上,确有一种清贵的冷艳之感,因她的眉眼本身是很淡很清和的样子。

只是她现下过分瘦了。瘦得像是……如瑾看着她,想起前世弥留之际仍旧不肯低头的决绝女子。都是一个人,都是一样得瘦,怎么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那时候的你若是一柄利刃,一定是知道自己锋锐的利刃,因锋利而自珍,自傲,寒光隐在鞘中轻易不肯示人。这时候,你却在胡乱亮相,看到谁都要上去砍两下才肯罢休。”

如瑾带着隐隐失望的感慨听在佟秋水耳中只是讽刺罢了。她也不知道“这时候”和“那时候”其实隔着两世,只是冷笑:“蓝妃便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那种人。”

她的目光落在如瑾圆润白皙的脸上,落在隆起的腹部,阴森森的。如瑾心中微惊,感受到特别明显的敌意。那感觉……像是在草丛间走路时突然被横在前方的蛇盯住。

佟秋水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怎么会?

算起来两个人也好些日子未曾谋面了,尖刻的佟秋水,愤怒的佟秋水,什么时候变成了怨毒的佟秋水?

如瑾下意识退了半步。她不想再站在此处和佟秋水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了,更不想让母亲看到这个场景徒增担心。“送小佟姑娘回去。”她吩咐道。

吉祥朝后招了招手,将不远处跟随的内侍叫来两个。佟秋水涂着鲜艳胭脂的红唇向上翘起,“我自己会走,不劳相送。蓝妃忌讳我在跟前,我便离开。”

说着,迈着端庄的步子缓缓离开。走了两步却又转回头问:“蓝妃,什么时候送我和姐姐出府?早些相告,我们也好做准备。”

吉祥厉声道:“小佟姑娘太放肆了!”

佟秋水笑着说:“再不放肆,以后出去了,就没有在蓝妃跟前放肆的机会了。不过,我们和其他人到底不同,父亲在朝为官,姐姐又有名分,想什么法子将我们送走想必很让蓝妃为难。不用急,您慢慢想办法,别操劳太过伤了胎儿。”

秦氏气得脸色十分难看,但在王府内院里她不好越俎代庖管束姬妾,待她走了,这才拉着女儿相问:“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谁教她的!简直、简直……如同那市井泼妇一般,哪里还有官家小姐的体统。你看看她穿的那个颜色,但凡有点分寸的哪会披大红的衣服?瑾儿,你如实和母亲说,她是不是常常给你气受?”

“我是什么身份,她哪里能给我气受。您放心,平日里她连边儿都沾不着我的,今日不过是恰好遇上。”

“不给气受,这么一次次的添堵也让人闹心,何况你现在经不得气,她是诚心让你不好受呢。瑾儿,难道你还顾念以往的情分容忍于她?这可不行。好端端的家宅怎么能容这等人,没的带坏了旁人,到时候你哪里能应付过来。”

“好了,您看您,我都没如何您倒是气得不轻。”如瑾好说歹说哄着母亲,在园子里转了一会,说这说那的劝解着,见秦氏稍微消气了一些才道,“我不是纵着她,早晚都是要让她收敛的,这回她当面冲撞您,我不与她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