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刚吃过早饭,宫里就来了人赏东西。临近年根儿,不过是寻常过年的赏赐,因为今年长平王府有了妻妾,比往年多出一些布匹之类的东西。长平王亲自去跟发赏的内侍说了几句话,赏出去的红包倒比得的还多。

回来时长平王便让更衣。

他在辰薇院住的时候多了,这边也有了他许多衣衫用物,如瑾闻言就给他找衣服,一边问:“进宫?”

“嗯,一为谢赏,二则适才听闻昨晚湮华宫走水,按理要去给父皇母后问个安嘛。”

如瑾先是一愣,继而发现他一副轻松语气,一点儿不担心的样子,便知道应该不是大事。不过,听得湮华宫三字,她还是想起了旧日相识。

便问:“可有人伤着?那里住着许多神志不清的人,若是走水,怕是比别处凶险。”

长平王诧异看她一眼:“你怎知那里的情形?便是宫里许多住久了的嫔妃,若不曾亲去亲见,也不知端的。”

“……好像是哪次进宫听人嚼舌头听来的,大概是选秀那次?”如瑾搪塞。

长平王没再多问,因知她曾借着凌慎之跟御医打听过消息,以为是由此得知的,又不好跟他承认,便将这茬揭过了,说:“听说是有伤亡,不过,发赏的宫人不知详细。”

如瑾看着他,“王爷难道是方才刚知道吗,还需要从发赏的内侍嘴里撬消息?饭前贺兰过来那趟,就没透露点儿什么?”

长平王失笑,一边换衣服,一边抽空伸手揉她脑袋,“你越发机灵了,什么都瞒不住。以后我要是哪里得了美人不敢带回家,偷偷放在外头养着,恐怕还要在你跟前露马脚。”

“有什么不敢带回来的,您只管带,我好吃好喝伺候着她。可别兴了养外室的念头,给皇家脸上抹黑。”

长平王哈哈地笑,如瑾白他一眼,走到镜前整理又被他弄乱的头发,索性不帮他换衣了。

长平王自己穿好了衣服,蹬上靴子,这才回答刚才的话:“伤了不少人,另外死了几个,有罪妃,杂役,还有侍卫。烧得面目身体俱都无法辨认,分不出谁是谁,只能从现在活着的人里推断死的是哪个。湮华宫基本是毁了,还带累了附近林子,冬日里取水不易,那地方又偏僻救援不及,足足烧了大半夜,天亮时分才将火扑灭。”

这么严重?!

如瑾听得心惊。

烧这么久,与其说是将火扑灭,不如说是最后烧无可烧,火势自己弱下去的吧。

她立时想起前世那位比较谈得来的太妃,忍不住问出口:“你若方便,打听一下里头有位文氏现在如何了,她是先帝时候贬过去的。”

“文氏?你怎会认识湮华宫的人?”

如瑾想了想,这还真不知道如何解释。不过她既然问得出来,也就没担心长平王生疑。他知道她许多事,并将祝氏等人的私隐告知她,是信任她的。便说:“一时不知如何作解,不过你放心,我知道她与旁人旁事都无关碍的,更不会耽误你的事。而且我知道她,她定不知道我——这件事,容我以后再慢慢和你说吧。总之你这次进宫,若能打听得到便问问,若不方便,千万不要勉强。冷宫失火许是意外,许是有蹊跷,你不要把自己卷进去,记得平安为要。”

长平王微笑:“放心,我有数。”便没再追问文太妃。

如瑾送了他出去,直到二门。

路过舜华院时,想起里头的张六娘,“……你要不要带上她?谢赏问安,身边不带着王妃合适么?别让皇上皇后借此说你。”

总之那不过是个摆设,就像百官上朝要穿朝服,既然有了王妃,进宫时带上也是礼节。反正他精明周密得很,又不怕张六娘暗地做什么。

长平王笑道:“嗯,倒是你想得周全。”

于是就让人进舜华院去知会张六娘。结果传话的人须臾回返,禀道:“王妃说,除了大年大节躲不过,其他时候她尽量不进宫去了,免得被皇后娘娘训斥,带累王爷丢脸。”

如瑾意外。这位还真是要自发禁足不成?

长平王听了也没当回事,“嗯”一声便丢开手,和如瑾说了两句话,带上人走了。

如瑾遥望院门紧闭的舜华院,略作沉吟,便也转身走了。张六娘爱怎样就怎样,若真能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大家倒也彼此省心。

吉祥就低声问:“昨日府里将各处来往的年礼都备下了,只等着安国公府、林安侯府等处来送礼,就给他们回过去。主子昨晚睡得早,还没来得及给您看。只是王妃那里……要不要将礼单给她先过个目?”

王府里有了女眷,亲朋之间的走动再像以前一样由管事出面就太不成话了。这些人情来往原本都该张六娘亲理,她当家那些日子倒也是这么做的。但她现在不过问任何事,便只能由如瑾担着。

看她这次不肯和长平王进宫的样子,想必礼单之类也不会搭理,如瑾便说:“安国公府那份礼拿去给她看看,其他的就照原样准备。一会回去我看看单子,若是没什么问题,让管事们自己忖度着,根据他们送来的年礼多少再酌情添减,不必报给我了。倒是熙和长公主等几位皇亲家要仔细些,你将管事叫来容我仔细问问往年的章程。”

皇子府和普通勋贵国戚家俱都不同,皇帝不喜皇子们过度结交群臣,这是忌讳,因此地位虽然尊贵,但人情往来上却不能马虎,不是谁的礼都可以收。像安国公府、林安侯府这等人家,若是没有张六娘、纪氏的关系在,往年也是不和他们走动的。不过就张纪这样的情形,走动也是表面客情了。

而京里几家长公主府以及他们下头的姻亲,那才是该正经与之往来的亲戚。特别是熙和长公主又赏脸来参加了及笄礼,如瑾更不敢在这上头马虎。头一个年礼,必要慎重才是。

吉祥常年在南山居当大丫鬟理事,触类旁通,这些道理都明白,见如瑾吩咐,便认真记下答应着。

半路上遇见罗氏的陪嫁丫鬟,手里拎着一个六角缠枝花红漆食盒,看见如瑾一行过来,忙退到路边恭敬行礼问好。

如瑾就问:“你们姨娘这两日如何?”

丫鬟福身回话:“多谢蓝妃记挂,我们姨娘好多了,每天早起都说一句‘我今天似乎比昨天强’,奴婢们看着也高兴。还要多谢您赏过去的药材补品,要是没这些,恐怕恢复还要慢一些。姨娘昨日还念叨要过去给您道谢问安,因为知道您年底事忙,不敢过去,怕扰了您。”

如瑾听得颇为有趣,细细打量这丫鬟。

正是罗氏中毒那晚跪在她床边哭的那个,当时可没看出有多机灵,笨头笨脑的只知道哭,还不如那个言辞不妥当的乳娘呢,可这次回话,听得出是个伶俐周密的。反差还真大。

遂笑着说:“罗姨娘太客气了,都是王府的东西,谢我做什么。让她好好养着吧,什么时候大好了,再去我那里走动不迟,免得累着。”

丫鬟恭恭敬敬地应了,微微抬了一下手里的食盒,主动回禀:“姨娘想吃鸡蛋羹,让奴婢拿一钱银子去厨房要一碗来。做一碗也是做,两碗也是做,一会做得了,奴婢顺路给您那里送些去,您要是不想吃,留给下面姐姐们吃。”

如瑾笑道:“你想得周全了,那我就替她们谢谢你。不过你们姨娘也太客气,几个鸡蛋能值多少,想吃鸡蛋羹还要拿一钱银子去填补厨房。”

丫鬟不好意思地笑笑,回说:“我们姨娘说,日常吃食用度都有份例,府里定了额度规矩自然不能乱,私下里想多吃多用还是自己出钱得好,免得给大家添麻烦。一碗鸡蛋羹虽然不值一钱银子,剩下的那些是给厨房妈妈姐姐们的辛苦费,不然她们整日忙活全府的一日三餐都很累了,额外再让她们做事,不酬谢一下怎么行。”

“罗姨娘是个体贴懂事的。”如瑾赞了一句,问起纪氏,“……她这两天可还安分?”

“蓝妃放心,我们姨娘好好照看着呢。”

如瑾点点头,打发丫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