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

今日的出嫁处处古怪,此时的她连衣服都没穿整齐,还是刚才出门时匆匆套上的。而她身边的长平王更是只穿了交领中衣,要多不正式有多不正式,两个人偏偏要端正坐在床上,一本正经的由着人撒帐。

胡嬷嬷的声音如梦似幻,从一撒念到十撒,又撒向东撒向北的念了一个遍,如瑾从来没听过这么长的吉祥话。听到“宜男宜女”、“儿女相接”这样的话,她窘得脸颊发烫。

最后一大笸箩的果子全都被撒在了床褥上,滴溜溜乱滚。荷露从外头端来一个细颈酒壶,胡嬷嬷放下笸箩,在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形制奇怪的器具,中有通道而连接两只杯盏,饰以凤鸟翎纹,持壶将酒倒入其中,笑着奉到长平王和如瑾面前。

“请王爷王妃饮合卺酒。”

清冽的酒香飘散,如瑾反应过来那东西应该是合卺杯,她以前在书上读到过。

长平王接过酒杯,见如瑾瞅着它出神,就说:“这是飞凤卺杯,仿着前朝古物打造的。”他执起如瑾的手,让两人共同握着双联杯,然后将头凑过来,示意她和他一起饮酒。

如瑾红着脸,和他一起仰头,同时将左右两边的杯子都喝了个底朝天。清冽的酒水一路流进喉咙胸腹,火辣辣的热。

长平王含笑在合卺杯上拨弄了一下,紧紧相连的两个杯子就各自脱落,分成了两只普通小玉杯。胡嬷嬷接在手里,轻轻巧巧的一扔,将它们全都仍在了床下。很巧合的一个杯口朝上,一个杯口朝下,胡嬷嬷和长平王便都笑了。

如瑾深深低头。

吴竹春也跟着微笑,吉祥和两个小丫鬟不明所以,荷露悄悄的问:“这是做什么?”

胡嬷嬷说:“阴阳和美,大吉大利。”

荷露似懂非懂的点头,如瑾脖子都烧红了。

胡嬷嬷又让荷露去外间拿食盒,打开来,露出一碗香喷喷的肉丸子,在清亮的汤水里泡着,汤面上撒着细碎的春葱。

如瑾并不太喜欢吃肉,现下也不饿,但这东西非吃不可的。幸好那丸子不大,像指甲盖那样大小,长平王吃了三颗,递过银匙来,让如瑾吃了三颗。

合卺之酒,共牢之食,都是新婚夫妇在新房里同享的东西。他是在以正妻之礼待她。

如瑾垂着头坐在床上,褥子软软的,容易让人深陷而沉溺。胡嬷嬷带着丫鬟们开始收拾床帐,特意从浴室拿了她的嫁衣过来,将满床滴溜溜乱滚的果子全都扫进衣服里去,满满的兜了两大包,然后将上衣和裙子兜成的衣包分别安放在床角,用褥子盖了。

这是祝福新人早生儿女。

忙完这一切,时候已经不早了,胡嬷嬷领着四个丫鬟恭贺几句吉祥话,齐齐退了出去,并且放下了拔步床外层的帐子。

外面好像是起风了,如瑾听到树叶哗啦啦的响,拔步床里灯光明亮,她看不见外头的花影。屋子四角都放着消暑的花梨冰鉴,底部小孔泄下水来,落在托盘里滴答滴答的响。原本细微几不可闻的声音,在这寂静的让人窒息的屋里,却那么清晰。如瑾觉得满耳朵都是水滴声。

她感觉很热,洗浴之后没有擦干净水,闷在衣服里特别难受。尤其是被身旁的人一瞬不瞬盯着看,她脸上的红晕一直不能消退。

“满意吗。”她听到他发问。

她沉默一瞬。

然后勉强抬起头,迎向他的目光,“王爷……为何如此待我?”

“你满意吗。”他又问,等着她回答。

“我……自认不敢承受。”

“那就是满意了?”他笑了,然后才回答她方才的提问,“在我心里你是妻。”

尽管已经猜到了答案,听他亲口这样说,如瑾的呼吸还是停了几息。

“王爷,我能问为什么吗。”她清澈的眼睛像是被微风吹皱的湖,潋滟一层又一层的涟漪。从他频繁的接近开始,她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为什么要对她好呢?她有什么值得他做这些?

“因为,你长得太好看,本王从第一次看见你,就情不自禁地被你迷住了。”他用严肃的口吻回答,目光像三伏天正午的太阳般让人发热,流汗,却避无可避。

他胡说!如瑾暗气。

她还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他用嘲讽的口气议论襄国侯府,如果那一次他没有看到她的脸,那么在佟家后园里面对面的相见,他可一丁点儿情不自禁的样子都没有。他甚至还在那次带走了佟秋雁……想起这个,如瑾就觉得心里别扭。

可是长平王却不管她信是不信,自顾自一路说了下去。

“……对面的姑娘,你可知你的美丽生来就是一种错误,你的眉是天边含黛的远山,你的眼是一江明净的春水,你的唇是桃花瓣,身姿是婀娜的柔柳,你笑,是风的叹息,若是哭了,连白云也要化为淅沥微雨……”

如瑾恨不得化身成江五,凭着上树爬墙练出的力气,一脚将他踢到床下去。

他怎么能说这样浮浪的话,还说得顺溜异常,一本正经。

“王爷。”她别开了眼睛,再也没力气跟这种人对视。

长平王笑出声来,起先是低低的闷笑,后来渐渐变成大笑,仿佛对于戏弄她感到十分惬意。他靠在了床栏上,倚着柔软芬芳的迎枕,仔细端详眼前羞愤交加的少女。

她弯弯的眉毛微微拧着,表达着深深的不悦。眼睛被羽扇似的又长又密的睫毛覆住了,让人看不见眸中的光彩,只能凭空想象方才那泓清澈的湖水是否笼了铅云。饱满而红润的唇紧紧抿着,负气的只给他一个侧脸。修长的脖颈以下,被浅绯色的衽袄遮住了,阻挡住他的目光继续下滑。

他见惯了她一身青碧的样子,除了那身嫁衣,还从没见过她披挂这样娇嫩的颜色。他不得不承认,她穿这种绚丽的颜色更加好看。

她的眉眼本来就是明艳的,只因平日衣衫素淡,又总是一副清冷的神情,容易让人忽略她五官的骄丽。而且可能是年纪尚小,若是再过几年……长平王开始幻想。幻想眼前的少女身量更高,曲线更婀娜时的样子。她现在太瘦了,还可以再胖一点……

然后,不由自主想起了方才浴室里的情景。

她柔软,娇小,白皙的身体。

像是春风里含苞的玉兰。

长平王觉得身子有点发热。“新婚之夜,我们做点什么?”他俯过了身子,向她靠近。

如瑾明显被吓到了,下意识地往后躲,却被拉住了衣袖和裙角。

“王爷……”她整个人都被他抱在了怀里。

男子灼热的气息包裹了她,使她全身僵硬,手足无措。他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怀中,延续方才在浴室里的姿态。他的眼神,却比那时灼热千倍万倍。

如瑾觉得自己快要被烤熟了,头脑也变得昏沉,以至于这种时候竟然想起蒸笼里的虾子,思考它们被放在火上蒸时,是不是也像她一样。

长平王一只胳膊牢牢的禁锢了她,她伸手去推,便被他顺势握住了双手。他的手那样大,手心和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不用费力气,便将她两只小手全都圈在方寸里,再也不能动弹。

他的另一只手顺势向下,替她脱掉了鞋子。方才被拉到床上时她那么紧张惊愕,连鞋都忘记了除。两只绣鞋被扔在床下,很巧合的一正一反趴在地上,像是方才那对合卺酒杯。长平王的手就覆在了她的脚上。

她是光着脚的,从浴室匆匆跑出来,她只顾得套上鞋子,哪有心情去穿袜子呢,于是此时轻易就被他握住了双脚。他的手掌温良,极其轻柔的抚过她每一个脚趾,她窘迫地往回撤脚,却根本不能如愿。

“你的脚怎么这样小,还没有我的手大。”他用低哑的声音附在她耳边问,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让她轻轻战栗。

她紧紧闭上了眼睛,认命似的不再看他。然而脚趾上的酥麻却一下一下刺激着,让她不能忽视自己究竟处在怎样一个境地。几次她下意识的将脚尖绷紧,却又被他三两下揉捏得发软。

他终于停住了摩挲,将她的双足捧在手里,赞叹似的看着。然后还没一会,那只手便沿着她的小腿一路向上,轻易握住了她的腰肢。

“你里面什么都没穿?”他对这样的顺利似乎很是惊讶。

如瑾用力咬着嘴唇,只恨自己怎么就没有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