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张锁走了之后,秋葵让人将那两个莲花箱子抬到殿里,皇后看了,顿时就笑了。

笑得雍容端方,十足十的国母仪态。

“这是什么做的,看着像是玉,本宫却说不上来是什么玉。”镶满了各色宝石的纯金护甲搭在箱子沿儿上,皇后很认真的端详两朵莲花。

秋葵只得如实将张锁的话转述:“听说不是玉,是寂明*师禅房后园里的一块山石,法师夜来得梦,梦中见石中生莲花,醒来便让人将那石头雕琢成了佛莲。怪异的是那石头平日看着不打眼,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大青石,待到凿开了,才发现里头是如金似玉的材质,谁也说不出是什么材料,雕出花来,就是这个样子。”

皇后听了,笑得更加高华。

秋葵连忙趁着她转身的瞬间,做手势让搬箱子进来的内侍们退出去。皇后又端端正正坐在了凤椅之上,屋里没了其他人,脸上笑容一点一点淡了下去。

“*师说,这花是给夏良娣和蓝侧妃的?”

“是。”

“没有永安王府什么事?”

“……”秋葵没敢接话。

“也没有本宫两个侄女什么事?”

秋葵觉得应该劝一劝了:“娘娘,*师说这花给的是有缘人,在佛前有缘算什么福气呢,都是出家人要收子弟或居士时才这么说。奴婢私下忖度着,拿了这花可不是什么吉兆,说不定以后要常伴青灯古佛,咱们两位小姐多金贵,可不能受那个罪。”

她胡乱解释一通“有缘人”的说法,期望皇后转过弯来。

皇后却好像没有听到心里去,继续问说:“皇上让本宫拿什么东西随喜呢?”

“皇上没说。不过娘娘赏根儿针也是大恩惠,不拘什么给她们就是了。”秋葵继续发挥哄人的本事。

她知道主子娘娘现在定是十分窝心。

安国公府两位小姐出嫁,嫁妆首抬都是皇后特赐的东西,不管是什么,这份荣耀都是别人比不来的,所以即便那七小姐是侧妃之位,面子上也越过了人去。

可寂明*师这么一来,又算是怎么回事?

从来没听过出家人给闺阁小姐添箱的,这事要搁在别人身上,人们一定会议论和尚不持重,品行有亏。

但寂明*师是什么尊贵身份,朝廷给的俗世体面,自己凭本事挣的佛家地位,身份之超然简直就是佛祖在燕朝的接引人了。他随便给谁一点东西,人都得捧到家里好好供着,别说给小姐添箱,就是给寡妇办嫁妆旁人也不会指责什么,都得说那寡妇佛缘深厚。

何况他这次送的还不是一般东西,是九品莲花。

皇后是国母,寂明是世外高僧,在民众心目中的地位显然是寂明更高。嫁妆里有皇后的赏象征的是权势,有寂明的赏,那是新娘子本人品行得了佛家认可。国母可以换,权势可以消落,这些能越过佛祖菩萨去吗。

到时嫁妆往街上一抬,有多尊贵体面就不用说了。

“不拘什么随便给?”皇后环视殿中摆设,眼风如刀,“*师出手就是两朵佛莲,本宫这凤音宫里有什么东西够格做随喜?”

秋葵不好接话。

皇后又说:“本宫给儿子们选妃,他要来插一脚,给侄女添嫁妆,他也要夺了风头去。本宫什么时候得罪了他,自己竟然不知道呢。”

“娘娘……”

“或者,是庆贵妃请了他来专门给本宫添堵的?”

秋葵一头冷汗,“娘娘,肯定不是庆贵妃,您忘了夏良娣可是您指给东宫的,庆贵妃也不高兴呢。”庆贵妃十分看不上穷酸出身的夏家姑娘,寂明送的莲花可有夏良娣的一份,要说添堵,给庆贵妃添堵还差不多。

“何况那日弘度殿里,*师对咱们两位小姐评价还算不错,还有您之前跟他透过话的几个小姐,他也没说什么不好的。”

皇后这才想起来之前在弘度殿验看众淑媛的事。刚才一时生气,她都气糊涂了。

之前那时候,听说寂明要来,皇后的确将自己属意的几个秀女和小姐绕着弯告诉了他,后来当着皇帝做评价时,寂明也算给她面子,这么说起来,寂明也不像是故意跟她作对?

沉着气想了一会,皇后发现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寂明这种人做事不能以俗套情理而论,他要送莲花,说不定就是因为看那两个姑娘顺眼,至于为什么不给张家小姐们送,方外人做事需要照顾所有人的脸面吗?

皇后揉了揉额角,意兴阑珊的叹了一口气。

“本宫最近是被崇明宫那狐狸气的,头脑也不清醒了。什么嫁妆不嫁妆的,这都是小事,皇上兴致好要跟着法师随喜,本宫办了就是。去,和安国公府两位孙小姐一样,给那夏良娣和蓝侧妃也各送两柄东海紫玉如意,一套金丝插梳。”

秋葵松了口气,赶紧应声去库房找东西。

没走两步却又被皇后叫住。

“……等等,让本宫想一想。”皇后摩挲着护甲上镶嵌的猫眼儿,停了一会,最后慢慢说,“去把那套月宫纹花梨穿衣镜找出来,一人一面。”

“娘娘?”秋葵讶然。那两座一人多高的穿衣镜可是市面上买不来的,远洋贩来的玻璃砖,价值不能以金银论,皇后手里也就这么一套,平日都舍不得摆出来,现在却要送人?再说一套两座的镜子双双摆出来才叫气势,分开了也不成话呀。

皇后摆手只让她去,一点也不心疼,似笑非笑的说:“皇上要随喜,本宫怎好将*师看重的人和侄女一视同仁,自然是要高一等,否则岂不显得小气。”

……

宫里送东西来的时候,如瑾正好在和母亲一起点验嫁妆,指挥着丫鬟婆子们装箱安放。明日长平王府要来迎妆,这些都得提前归置好了。

秦氏瞅着满打满算装不了八抬的东西,再想想头前宫里送来的全套聘礼,眉间笼着愁容。

“男方给的东西不少,咱们的嫁妆不说越过去,起码要差不多才成,这可怎么好。”

别说女儿要嫁入皇家,就是平民百姓行婚嫁礼,聘礼和嫁妆也要对等才好,不然少的那一方就会被人瞧不起,成了亲也会有磕绊。

如瑾不在意:“我一个侧室,出什么风头呢,有多少置办多少就是了,嫁妆太荣光了岂不招眼。”

秦氏叹气。还说什么容光,现下这就是寒酸呢。她十分后悔年轻时气性太盛,不知道跟婆婆丈夫服软,要是早些经营起来,女儿的嫁妆也不至于这样艰难。

就在这时,院子外头一阵喧嚣,好几个丫鬟婆子一拥进来笑呵呵的回禀:“太太,姑娘,宫里来人给姑娘添妆啦!”

秦氏和如瑾都是一怔。

宫里是婆家,哪有给媳妇添箱的道理,要送也该是聘礼。可下聘早就行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