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贵妃的话说得很不客气,且一语道破了今日行事的真实目的。

上位者做事,大多各自明白就是了,最忌讳的就是摊在面上,那样真刀真枪的一摆,像个下等人似的没有涵养,而且许多事也少了回旋的余地。

大家说都不说破,连寂明都在自谦“贫僧只作闲谈”,庆贵妃就这么大喇喇的捅了开来,还当着年幼的十皇子说要给他找女人。

“妹妹慎言,明微才多大。”皇后温和的劝告了一句,推心置腹的语气。

静妃先是惊愕的看着庆贵妃,很快低下了头,委屈的强颜笑了一下,将十皇子搂在怀里给他拿点心吃,要转移开他的注意力,似乎是怕他被庆贵妃的言语带坏了。

可是十皇子睁大了明亮的眼睛,奶声奶气朝着皇后问道:“母后,庆母妃要把什么留给儿臣,为什么母后不高兴呢?”

五岁的小孩子,身量还不到成人的腰部,当他歪着头闪动着亮晶晶的眼睛一脸困惑时,稚嫩的力量是强大的。

皇帝将女人们的表现看在眼里,脸色温和的回答说:“非礼勿言,师傅没有教过你么?”

十皇子一脸懵懂,愣了一下,看起来是知道了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很认真的道歉:“父皇,儿臣知错了,明日上课时会好好跟先生请罪,听先生教导。”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静妃:“明微渐渐大了,不要去哪里都带着他,免得撞上粗鄙人,听到粗鄙话。”

除了三个法师,屋里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皇帝,连一向持重的皇后都没控制住脸部表情。而庆贵妃已经圆睁了媚眼,羞恼地连脖子都红了。

皇帝可从来没有给过她这种没脸。

虽然她也明显感觉到这些日子皇帝对她的情绪有些不寻常,可当众打脸,这还是头一遭。当着素来与她不和的皇后和好几个高位嫔妃,当着尊贵的寂明*师,一点都没跟她客气啊。她可是储君的生母,她受了重话不要紧,太子的脸面往哪里搁。

庆贵妃陡然生出一种惶恐。难道是皇帝对太子……

她不敢再往下想,盘算着等下要赶紧派人走一趟东宫。

那边帝后又继续商量今日来祈福的女孩子们去了。庆贵妃神思不属,一直延续到寂明等三人离去,十皇子也被嬷嬷带回去温书,屋子里单剩下帝后嫔妃,大家无所顾忌的议论起儿子们的纳妃纳妾之事,她的心思还没集中,连皇后要给太子纳侧妃和良娣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直到皇帝发了话。

“朕觉得可以,就将那夏家的姑娘封为良娣吧。”

庆贵妃醒神,“夏家的姑娘?”她对这个姓氏感到陌生,没记得女孩子里有谁姓夏。

媛贵嫔和陈嫔原本就没怎么说话,静妃也立刻住了嘴不言语,皇后笑着解释:“是寂明*师称赞自持的那位小姐,太子是储君,身边该多一些这样的女子。”

庆贵妃这才想起来,不就是“十指夸针巧”的那个不知轻重的贫贱女,似乎是个举人家的女儿?父亲连宦途都没入,办私塾做个穷先生,这样的人家最是处处穷酸气,生出来的女孩子怎么能入东宫呢!连做个卑贱的侍妾都嫌不够格,还要封良娣?

“皇后既知储君之重,为什么要让卑贱女进东宫?”庆贵妃立刻反驳。

皇帝一个冷冷的眼风,庆贵妃顿时浑身冰凉,骤然想起了先帝第二任皇后,那也是个平民出身的,后人对她评价却很高,连皇帝都曾说她贤良,比对自己生母也就是太后的评价都高。

庆贵妃知道自己失言了,再不敢在此事上纠缠,想想终究是个良娣而已,暗地咽下了这口气。怕皇后再安排别的,连忙自己说起太子侧妃的人选。秀女们都是被考量很久了的,就是今日来的其他女孩子,庆贵妃等人早就查探过了,甚至原本就是她们安排的人。

几番明暗交锋,东宫定了一个侧妃一个良娣,永安王府定了一个侧妃,长平王因为没有大婚,府中能上册有名分的女子一应俱无,这次后妃们齐心合力敲定了正妃和侧妃各一。另外,又各定了两个贵妾给三位皇子,至于被挑剩下的人,做秀女的发些赏赐遣送出宫归家待嫁去,非秀女的也有恩赏。

只要不是一心要留在皇子身边的,其实落选之人并不算吃亏,能在宫里走一遭的日后都比较好嫁。至于那些想一步登天却落选的,只能靠她们自己平复不甘去了。

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三位皇子身边多了好几个女人,这并不是说后妃们办事干脆利落,也不是说事关下一代皇族妃妾的决定做得太轻率随意,其实今日不过是求个结果罢了。

自从去年选秀的消息一放出来,后妃们已经不知在这件事上做了多少次角力,涉及宫内宫外的几个月的安排与破坏,算计与反算计,到了今天,某些层面上各位娘娘们已经相互有了交换和妥协,剩下不能调和的矛盾,就像方才关于太子良娣的分歧,靠的就是皇帝一锤定音,也唯有靠这个。

……

去宫里走了一遭的如瑾回到家里,表面照常生活,心里却紧紧绷着一根弦。

回来那天秦氏就关切地问过皇后传召的因由了,蓝泽也不住地询问,如瑾给他们的答案一律是冠冕堂皇的那个,也是皇后和女孩子们所说的,给福泽嫡公主祈福。

“给公主祈福,怎么会找你呢?”秦氏和蓝泽都有疑问。

如瑾对蓝泽说:“侯爷觉得自己分量不够,女儿没资格参与这种事?”

“自然不是!”蓝泽怒,自己闷在书房里揣测了半日天意,结果只是头更疼了。他又不敢拿这种事去找人讨教,只好暗暗纳闷。直到隔了两天才恍惚听说那日去的闺阁女子都出生在腊月,这才回过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