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此话诚然不虚。五月廿五,天气很热,月事推迟的如瑾却抱着手炉在太阳底下暴晒。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都是冷汗,稍微离开日光一会,腹部的寒凉就要弄得她腰酸肚痛。

当凤音宫的嬷嬷来家中传旨的时候,如瑾怀里的手炉骨碌碌滚到了阶下。

细瓷粉彩六角小炉落在台阶上摔得粉碎,炭火散了一地。“人在哪里?”她听见自己略抖的声线。

前院来传话的小丫头一脸喜气:“在外面正院吃茶,侯爷陪着呢。姑娘,奴婢听说是皇后娘娘特旨传召,那位嬷嬷还说是好事,让姑娘快些出去。”

如瑾哪里听得见小丫头后头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梵华殿的场景。一个落选的秀女,一个不得势的勋贵小姐,母仪天下的皇后又不认识她,为何要特旨传召?除了长平王那事,她再想不出别的解释。

……咱们王爷办法多着呢,他说要娶您过门,您就一定成的了王妃。

陈嫔跟前茕影的话飘荡在她耳边。

她一直隐隐期盼着长平王只是说大话,期盼着事情会泡汤,没想到……

日头怎么这样毒,晒了这么久,她突然发现太阳晃眼,晒得人发晕。

“姑娘,回屋换衣服去吧?”碧桃塞了一把钱打发了传话的小丫头,看如瑾脸色不对,担心地提醒。

如瑾推开丫鬟,顶着日头独自站了一会,暗暗告诉自己要稳住心神。

不行,不能慌。最坏的结果不是也亲口应承了么,还有什么可怕呢?他只是王爷,以后会去藩地,远离京城和宫廷,不会给蓝家招来灭门之祸。

默念着这些连她自己都怀疑的言语,如瑾回到屋子里换了正式一点的衣裳,去了外面正院。临出门前又折了回去,拿上当日选秀时的小瓷瓶,还有一个香气浓郁的绣囊挂在了腰上。

外院堂上坐着面目死板的老嬷嬷,如瑾认得她,是皇后跟前的得力人,姓黄。旁边侍立的是四个宫女,蓝泽正请黄嬷嬷尝点心。

如瑾站在门口,黄嬷嬷已经看见了她,不过还是等碧桃进去通报了之后,才傲慢抬了抬手:“进来吧。”

“嬷嬷好。”如瑾进去朝嬷嬷行了礼。黄嬷嬷带了皇后的旨意来,她不能不低头。

“皇后凤谕,传襄国侯小姐即刻进宫。”

“多谢娘娘恩旨。敢问嬷嬷,宣小女进宫所为何事?”如瑾还没开口,蓝泽先行接了旨。

黄嬷嬷对蓝泽的笑脸不假辞色,“侯小姐领旨即是,老身不知所为何事,也不会冒然询问,更不会妄加揣测。”

蓝泽微讪,如瑾心中起了薄怒。可黄嬷嬷背后是皇后,为传旨而来,说多么不好听的话她们也得听着。

“臣女接旨。”如瑾淡淡应了。

黄嬷嬷起身,衣袖带翻了案上茶碗,砰的掉在地上摔成碎片。黄嬷嬷连看都没看一下,径自带人出了门。蓝泽跟上去相送,如瑾顿了一下才跟在后面。

这位老嬷嬷的态度让她感到奇怪。

选秀那天,庆贵妃曾经透出皇后想把她安排给皇子的意思,还故意在人前毁她的名声,不该是空穴来风。皇后如果存了那个念头,为何今日近身的嬷嬷却又态度恶劣?宫里头那些高高在上的娘娘,念头还真难揣测。即便是前世在宫里生活的时候,如瑾也感觉自己离她们十分遥远,何况此时。

从蓝府到内宫用不了半个时辰,可如瑾在凤音宫前却等候了一个多时辰,午时和未时的日头最晒,如瑾在院中晒了许久,连个小凳都没人给,也无人给口水。陪着进宫的碧桃和青苹被留在凤音门外,半日不得见面。

如瑾身上不方便,几乎站晕了,正殿的雕花门扇方才缓缓开启。一个宫女肃着脸出来,走到如瑾跟前说:“皇后娘娘午睡起了,请襄国侯小姐进去。”

如瑾应诺,往前跨了一步,脚下一虚差点摔着,慢慢蹭了几步才稳住一些。站久了,腿脚都不好使。皇后偏让她这时候进宫,故意晾着她呢。

可是如瑾什么都不能抱怨,进去规规矩矩请安问了好,皇后端坐在凤椅上笑的和蔼:“本宫这几日精神不济,午间睡得时候长了些,让你久等了。也怪下头人办事不尽心,本该膳前带你进来的,偏膳后来,一下就到了午歇时分。”

黄嬷嬷往返蓝家的那个时辰,再怎么赶路也是午膳后了,如瑾闻言垂首:“是臣女在家耽搁了时间,不是嬷嬷的错,还请皇后莫要怪责。”

“怎么会怪责你呢。”皇后唇角更翘几分,这才抬起手,虚扶一把。

如瑾叩首起身,仍然恭谨低头。皇后便说:“倒是个知礼的。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罢。”

如瑾慢慢扬起脸,眼眸却是低垂的,不能与皇后对视。凤座上的人不用看,她也记得那雍容高华的模样。感觉到皇后的目光像电光一样将自己从头到脚射了一遍,如瑾默默的等着,不说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