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叫女檀越知道,是西翠宫的陈嫔娘娘,当今长平王爷的生母。”慧一和尚答道。

陈嫔?如瑾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沉默寡言的身影。

“原来是她。听说陈嫔娘娘素来信佛,经常抄写经文,供奉菩萨,是很虔诚的信徒。”

“正是。宫里信佛的人不少,不过论起虔诚,陈嫔娘娘是数一数二的。”

两个人笑着闲聊几句,慧一和尚的目光落在如瑾膝下的鹅卵石上,“女檀越腿上疼不疼?老衲这里有开过光的一串檀木手钏,戴在身上有辟邪阻病痛的功效,看女檀越颇为辛苦,不如容老衲将手钏娶来,为檀越减缓痛苦?”

“我姓蓝,请大师不要‘檀越’‘檀越’的叫了,不太习惯。”如瑾每听这词一次,就有被这胖和尚当成金主的感觉,“多谢大师慈悲,那么就劳动大师取手钏吧。”

慧一满口答应,挪着肥胖的身子出去转了一会回返,手上多了一挂圆溜溜的檀木珠子。

如瑾含笑看着他。

“蓝小姐,这串珠子在佛祖面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每日早中晚由老衲诵经加持,到最后一日又做了整整九个时辰的法,这才得成,可谓来之不易。老衲为了它,瘦了好几圈。”

慧一并不马上将手钏递给如瑾,站在那里絮叨了半日。

如瑾很认真的听着,不时点点头,却不接话。

慧一又念叨了一会,发现如瑾完全没有领会他的意思,最终清了清嗓子,口诵佛号:“看蓝小姐的态度就知小姐是诚心礼佛之人,既然如此,老衲也就不让小姐多破费了,这手钏若是交到哪位娘娘手中,至少要供奉百两银在佛前,小姐心诚,供奉五十两就好。”

如瑾暗暗感叹,还是一如既往的心黑脸皮厚啊。

落选的罚跪秀女都不放过,大喇喇的就直接说要供奉银子,连个修殿镀金身的借口都不找,他是从哪里看出她能掏出五十两银子的?

“大师,我家里不宽裕,活了这么大,我也没见过五十两银是什么样子,这手钏您还是留给有缘的娘娘吧。”

如瑾转了身,重新对着菩萨长跪,腿上已经没有了知觉,木涨得紧,弄得她一身冷汗。跟慧一说了这半天话,消耗了许多力气。

“蓝小姐,其实世间许多事是讲缘分的,礼佛也不例外。今日你来梵华殿岂不是一场佛缘吗?五十两没有,二十两也是可以的。”

就那种品相的檀木珠子,二十两能买好几串呢,他倒是不肯吃亏。

如瑾索性不搭理他,腿上实在难受,她准备结束这场罚跪,舒缓一下筋骨。

就在这时,一个带笑的声音打断了慧一的絮叨。

“怎么,法师又在跟人推荐开光的法器?不知这次是什么东西,又让您费了多少修行才制成的啊?”

如瑾一惊,挪动腿脚的动作停了下来。

男子的声音,且不是陌生人。

她转过头,看见一袭墨色暗流云纹的长袍。金冠束发,玉带缠腰,他手中撑着的紫竹伞绘着疏淡的星和月,月下玉簪开得正盛,盖过了院中桃李风光。

“王爷,您来了。”慧一唱了一声佛号,掉转肥硕的身体和来者打招呼。

长平王竖掌还礼,目光从慧一身上溜过,落在半坐半跪的如瑾身上。

“……给王爷请安。”如瑾惊愕之下省起彼此身份,连忙挪动身子要行礼,可没等起身就摔了下去,腿脚都麻透了,根本站不起来。

长平王乌色的眸微微暗了一下,很快又被笑意遮掩。

“免礼。”

一个轻柔低微的声音传过来,几乎被雨打伞面的声音覆盖。“宙儿,怎么又和大师开玩笑,佛前说错了话,佛祖是要怪罪的。我们今天来还愿,你若总是怎么不着调,还不如不带你。”

浅石青色宫裙轻缓飘至偏殿门口,仿佛一朵柔软的云,那衣裙式样十分简单,只在袖口衣襟镶了几道暗金色的滚边,有着不显山露水的沉凝气。

一个看上去有五十岁的瘦小妇人站在长平王的身边,被长平王挺拔的身子衬得更显矮小。妇人脸上带着嗔怪的神情,可看向长平王的时候,满眼都是关切,就连眼角颇深的细纹都被那份关切冲淡了。

是陈嫔,只有四十岁,却因早年辛苦劳作和长年清苦的生活而面露老态的女人。

长平王朝陈嫔笑了笑,说了句“儿子下回不敢了”,便转向了如瑾,“这是我母妃。”

这态度随意而颇为亲昵的介绍,让如瑾面皮微红。

他怎能当着旁人这样和她说话……

如瑾低下了头,努力将身子挪成了跪伏的姿态,“给陈嫔娘娘请安。”

陈嫔上前几步,亲手扶正了如瑾的身子:“不必多礼,你跪了多久了,慢些起来,别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