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才到。”永安王和煦笑着,点头还礼。

长平王又和宋王妃揖着问好,宋王妃端稳微笑。一旁穆侧妃晶亮的眼睛一闪,弯弯笑成了月牙,“七王爷身子好了吗?上次来宫里请安遇到陈嫔娘娘,她正给你在梵华殿求平安符呢。”

梵华殿是宫里的佛堂之一,驻殿的法师常给嫔妃们开光灵符,陈嫔平日深居简出,那里倒是常去。

长平王道:“已经好很多了。”

永安王就说:“七弟自小身子弱,这次病得时候不短,好了也要多注意些。”

兄弟两个和各位母妃问安后,一边说话一边纷纷落座,穆侧妃跟在一边偶尔笑着插言一两句,气氛融洽。宋王妃在永安王身边坐了,眼下略有黯然。侧妃和皇弟随意搭话本不合规矩礼法,然而穆侧妃幼时得太贵妃喜欢,常来宫中走动,自小就和皇子们熟悉,这一点是她这外臣之女比不了的,每当这时,她只能含笑在一旁听着,躲开穆侧妃刺眼的笑容。

身边的乳母嬷嬷借着倒茶给了宋王妃一个安慰的眼神,宋王妃笑笑,将心底那份失落压了下去。

妃嫔来得差不多的时候,太子和太子妃也到了。太子依旧是笑得像狐狸,太子妃正装端肃,神气傲然。两个王爷上前去打招呼,太子妃看见宋王妃,高傲的脸上浮现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态度十分诚恳的说道:

“六弟妹气色看着不好,是不是身上不舒服?听说你跟前新进的蓝氏正被禁足,可是她惹得你不痛快了?若是这样,本宫替太子殿下给你赔个不是,殿下只顾着让六弟高兴,见那位蓝小姐是个精通诗书的就舍脸做了一回月老,没想到弄巧成拙,倒惹得你闹心了。那蓝小姐要是不省事,弟妹别和她一般见识,咱们这等人犯不着跟她置气。”

一通话说的宋王妃几乎厥倒,太子妃向来倨傲,很少长篇大论的说话,这显然是特意给她添堵来了。这是什么地方,她们又是什么身份,说出这么村妇一样的话来,就不怕让人笑话吗?怪不得文官大多看不起武官,武家出身的人果然粗鄙无礼,不可理喻。宋王妃暗暗骂了一句。

一旁的太子正在和长平王说话,对妻子言语只做不知,永安王也含笑目视兄弟,女人间说家常,他不能插嘴。

宋王妃强压了心头的火气,自持身份不与之犯口舌之争,只朝太子妃说道:“您是误听了哪里的谣言,蓝姨娘是养病,可不是禁足,您多心了。”

“是谣传么?怎么本宫听说京里都传遍了呢。”太子妃用了训诫的口吻,“依本宫看,无风不起浪,六弟妹还是要多多修炼涵养,别让人挑了错去,丢了咱们皇家的体面。”

几个人在门口附近站得时候有点久,殿上有妃嫔停了闲聊侧头看过来,宋王妃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被人关注的羞恼盖过了对太子妃的厌恶。这个粗陋的女人到底有什么立场教训她?要不是门外内侍报了一声“媛贵嫔到”,宋王妃险些没压住火。

媛贵嫔扶着宫女的手从门外走进,静静的眸子在几人身上打个转,朝宋王妃招了招手,“好几天没见着你了,琼灵那孩子最近怎样?”

宋王妃如蒙大赦,连忙迎上去搀扶了婆婆,一面走一边说:“琼灵很乖,又长大了不少,改天抱进来给您瞧。”

“一定要找天气暖和的时候,别冻着她。”媛贵嫔微笑和儿媳说话,受了几个皇子的礼,缓步入席,于是太子妃这一出才算揭过去。

太子携着两个弟弟也朝座上走,有些懊恼地拍了拍长平王的肩膀:“近来忙忘了,很久前就该和你说声抱歉。襄国侯的侄女原来曾在你车中烹茶,是孤疏忽了。”说着又朝永安王笑了笑,“都是孤失误,你们兄弟莫要因此生隙。”

两个王爷谁都没改神色,一个说“三哥言重”,一个说“三哥多虑”,没解释也没澄清,都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似的。太子看看两个弟弟,落了座,垂眸不语。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庆贵妃娘娘驾到——”

内侍高亢的通报响起,殿中诸人俱都站起迎接,待帝后落了座,众人正式行礼,然后皇帝说一声“起”,皇后朝侍宴宫女微微颔首,酒菜鱼贯端了上来,乐起舞动,晚宴开始。燕朝皇族的规矩是,新皇登基后其兄弟就要出京就藩,终身不得自行出藩地,因此京城里的皇室宗亲只剩了嫁在京都的各代公主。出了嫁的公主自然不能回宫参加除夕晚宴,因此这一殿里就只有皇帝的后妃和儿女,人数不多,占了半殿而已,若不是歌舞宫伎上来,还显得有些冷清。

皇后身后一直跟着个少女,生着与皇后一样的杏眼,此时皇后正吩咐宫女在旁边添一张小桌,让少女入座。庆贵妃笑吟吟看着那少女道:“皇后娘娘怎么将侄女带到除夕宫宴上来了,难不成她很快就要成了皇家人么?”说罢一双妙目在太子、永安王、长平王身上转了一圈。

皇后笑道:“她跟着母亲来给本宫送东西,不想突然腹痛起来,她母亲需要照顾家里赶着走了,本宫就将她留下来让御医照看。这不刚刚才好些,但现在这时辰回家也晚了,索性带过来和咱们一起吃饭。”

那少女正是张皇后母家的姑娘,行六,曾进过宫几次,座上妃嫔们都认识她。她团团朝庆贵妃等人行礼问好,直说自己打扰了,颇有歉意。皇后拉了她坐下,“你这孩子,肚子疼也不是你愿意的,道什么歉。”

庆贵妃便笑:“倒让本宫误会了,还以为咱们皇家又要添喜事。说起来,前日本宫恍惚听人说,皇后娘娘想把自家侄女安排到东宫,也不知是谁谣传的,本宫当时也没信。适才看见娘娘带了侄女进来,还真是吓了一跳,以为传言是真呢。”

此言一出,皇后脸色一沉,立刻说:“庆贵妃从谁口中听来的谣言,当时就该锁了那人到本宫跟前来,治他一个信口雌黄之罪。本宫只是奉了皇上的意思,要借着明年选秀的当口好好替太子和皇子们挑些人,那也是年后的事情,怎么就传出这样的话来。庆贵妃身为众妃之首,合该知道谣言止于智者的道理,怎能以讹传讹,助长流言滋长。”

庆贵妃用了“安排”之词,听起来就像皇后要左右东宫人事似的。太子乃国之储君,皇帝最忌讳后宫参与前朝事,且更不喜太后、皇后母族势力过大,这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当着众人的面,即便是皇后,也受不起这个话,于是当时就不顾场合变了脸,且搬出皇帝对于选秀的意思来。

庆贵妃对皇后的变色毫不惧怕,笑着追问道:“这么说真是谣传,皇后娘娘的侄女是不会进东宫的?”

“太子乃储君,身边妃妾是否贤德皆关系国本,本宫需和皇上仔细商量。”皇后没有直接回答,将问题又抛了回去,“庆贵妃如此关心,可是已经选定了合适之人?”

“怎会,本宫虽是生母,但这些事是皇上皇后该操心的,本宫不过随口问一句罢了,倒惹得娘娘生这么大气。”

庆贵妃笑得轻松,殿上诸人都是沉默不语,有的低眉垂眼,有的来回看着两人,各自思量。主位上皇帝板了脸,突然开腔,“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