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儿……”秦氏不由也随着女儿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惊惶与担忧。

蓝泽暴跳如雷且不必提,连蓝老太太也动怒有惩治如瑾之意,秦氏怎能不急。就算再怎么责怪女儿私自出门的莽撞举止,她首先放在心头的还是女儿的安危。蓝泽是何等的脾气,对待家里几个丫头是如何的态度,从五姑娘蓝如琳身上就能窥知一二,而现今如瑾犯下的可是比蓝如琳更为犯忌的事情。至于蓝老太太,多年积威,近日又颇为强硬的重掌了家事,秦氏更是心中没谱。

如瑾朝秦氏轻轻摇了摇头:“母亲不必担心。”

“我怎能不担心,你父亲……”

“母亲,且别说这个,您先告诉女儿碧桃哪里去了?”如瑾低声询问。她出府的事情暴露的话,首当其中被责骂的就该是躺在床上装样的碧桃。

秦氏叹气道:“在下人房里关着呢,连带着你屋里头的人都关在一起了,是你祖母下的令。我看,若不是我怀着身子让她们有顾忌,你父亲也要把我跟前的人都拴了才解气。”

“可挨打了?”

“没有。”

那就好。如瑾松了一口气,关着并没什么,事后放出来就是,只要别挨了责打留下伤处。

母女两个窃窃私语的时候,外间里又传来蓝泽的喝骂,“怎地还不出来?!”

“父亲急什么,要打要骂您先想好了主意,女儿又跑不了。”

如瑾轻飘飘一句答言,让蓝泽又是发火,“混账!不知羞耻!”

秦氏听见蓝泽的喊叫,眼中有了嘲讽和绝望的情绪。她握住女儿的手,脸上带了决然的神色:“走,母亲陪你过去,看看你父亲和你祖母到底要如何处置。他们要是不饶你,母亲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他们伤你分毫。你苦心为家里筹谋,岂有让他们惩罚的道理。”

高门大户讲的是体面,闺阁女子倘若做出了伤风败俗之事,当家人为了留存阖府脸面,暗中将不肖女处置了也是有的。秦氏方才一直惴惴不安的,一是担心如瑾在外出事,二来也是担心蓝泽和老太太责罚。可担心归担心,如今女儿毫发无损的回来了,秦氏便是一心都为如瑾考虑。

她扶着如瑾朝外走,如瑾却道:“母亲且慢,当时事发是怎样的情形,碧桃是怎么说的,您学给女儿听听,女儿也好想说辞。”

秦氏侧耳听着外间蓝泽的动静,赶紧低声将前后事情简略说了一次,蓝如琦是怎么说的,碧桃又是怎么说的,全都告诉了如瑾。对口供是要没有纰漏的,秦氏知道轻重。

如瑾认真听了,稍微思虑一瞬,最终嘴角翘了一下,“碧桃这丫头还会栽赃,拖人下水。”

“瑾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且先别管碧桃如何,若是你被责罚了,她也得不了好……”

“母亲别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如瑾反手扶住了母亲,“一会咱们咬定了不是去看凌先生的,您别松口就是。”

秦氏皱眉:“不承认又有何用,你须知道……”

“好了,您别急,有着身子呢,心态平和些,总之女儿可保自己无虞就是。”如瑾扶着母亲慢慢挪到了内室门口,掀开轻软光滑的菊纹锦帘,朝外间脸色铁青的蓝泽瞧了一眼,“咱们该过去了,别让父亲和祖母等得太久。”

秦氏对女儿不急不躁的态度疑惑不解,虽是如瑾一脸平静,她却心中忐忑之极,紧紧握了女儿的手,面上决绝之色更甚。如瑾知道母亲的担忧和决心,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以示安慰。

蓝泽朝着母女两个冷冷哼了一声,“磨磨蹭蹭,商量什么搪塞推诿的说辞呢,本侯告诉你们,今日之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辱没我蓝家清誉的不肖之女,本侯定不能饶恕!”

“父亲何必乱动肝火?尚在病中,岂不伤身。”如瑾扶了秦氏朝外走,面对蓝泽的暴怒,她只是语气冷淡说了一句,似乎颇不以为意,让蓝泽更是胸中憋闷。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蓝泽上前两步,指着如瑾喝问。

秦氏挡在了女儿身前,“侯爷,老太太那里等着呢,有什么话过去再说不迟。侯爷若真要在这里耍威风,妾身也要问问侯爷,刺客来时侯爷对女儿见死不救,眼里是否有女儿在呢?”

“你……”蓝泽一口气憋在胸口,被揭了尴尬处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们两个……哼!”

他甩袖子急冲冲朝前院走去了,片刻不见。院中丫鬟婆子们各都战战兢兢,垂着脑袋贴墙根站着,生怕主子们发火迁怒于自身。

秦氏冷冷盯着蓝泽远去的背影,最终别开了眼睛,自嘲地笑了一声,“有其母必有其女,我真庆幸瑾儿你不像他。”

秋日午时阳光晴好,天空碧蓝如洗,澄澈通透如同最上等的翡翠。如瑾站在屋门口抬头看了看万里高天,缓缓的,无声吐了一口气。

她和秦氏在意的东西不一样,她不怕父亲的怒火,也不为他的喝骂而生气伤心。她所在意的,是方才父亲那一瞬间的尴尬神情。

如果方才秦氏语带嘲讽的时候,面对见死不救的指责,蓝泽能有一丝困惑的神情在脸上,如瑾也不会感到心中发凉。而偏偏,她看见了父亲的尴尬和羞恼,便也在那一瞬间明白了,父亲是知道他自己做了什么的。

原来,当假扮道士的刺客挥剑砍来的时候,他并非不知道女儿就要命丧剑下,却还是自己跑进了内室,并且躲在里头一直到事情平息。如瑾暗笑自己还曾为他找过没有看见的理由,而方才他那尴尬和羞恼,也帮着她将这理由推翻了。

“母亲,我们过去吧。”如瑾轻轻扶了秦氏,举步走出门外。

京城的秋日素有秋老虎之说,早晚寒凉,午间却是热的。日头高高悬在天空上,明亮刺目,*辣得洒照下来,如瑾却一点都不感觉烤的慌,手脚反而有些发冷。

“瑾儿,别怕,母亲总会护着你。”秦氏感觉到了女儿指尖的凉意,合了双手,将女儿的手掌俱都笼住。

指尖上渐渐有了温度,如瑾侧过头,朝母亲笑了一笑。

前院与后院不过短短几十步的距离,母女两个走得不快,却也片刻就到了。前院的仆婢们也与后院的一样,屏气敛声,各自谨小慎微的侍立做事。再次遭了血光,又遇上主家发怒,这些底下人也都是十分不好过。

贺姨娘正在老太太正房外头站着,见了秦氏两人过来,朝屋里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老太太和侯爷都发怒了,刚才侯爷叫了四姑娘过去,董姨娘也跟着呢。”

秦氏点点头,携了女儿的手,慢慢走近屋中。贺姨娘身份低微,事情不涉及她,轻易进不得老太太的屋子,只能留在门外候着。如瑾见她面有担忧之色,感激地冲她笑了一笑。这家里跟她们母女贴心的人不多,贺姨娘如此已是十分难得。

如瑾随着母亲进了屋,外间里小丫鬟们都被遣退了,吉祥亲自在内室门口掀帘子,神色凝重。气氛是沉闷的,未曾走进内室,如瑾已经感觉到了祖母和父亲暗沉沉压过来的怒火。秦氏握着女儿的手又紧了几分。

“跪下。”甫一进门,端坐在床上的蓝老太太已经沉着脸开了口。

蓝如琦已经跪在了屋地当中,浅藕色的裙裾铺开在打磨平整的青砖上,似是芙蕖铺开的柔瓣。如瑾母女走进来,她也未曾向后看过一眼,只静静的跪着。

蓝泽坐在老太太下首的弹花锦椅上,脸色依旧是青得难看。他的身后是瑟瑟侍立的董姨娘,本是看着蓝如琦担忧心疼的,等到如瑾进来,就给了如瑾一个锐利的眼锋。

“婆婆,您老人家先别动气,瑾儿她刚回来,听她说说原委再处置不迟。”秦氏自然不会让女儿跪下的。进屋闻听婆婆发怒,率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