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唐陆被睡在隔壁床的菲菲摇醒:“喂,听见没,外面有动静。好像男生班那边今天有人逃跑了。”

睡在她们上铺的人也醒了,还有另外两个铺的,一个房间八个人,很快全都摸黑起身,窸窸窣窣地悄声讨论:“谁这么大本事,这样也能逃?”

男生宿舍在二楼,跟她们一样,窗外都装了铁栅栏。他们所在的这所工读学校在南城远郊,依山而建,以前是当地村子里的小学,废弃之后建成了如今的规模,专收14岁以下犯了罪不承担刑事责任的青少年。

他们是监狱都不收的人,管理方法倒是跟监狱差不多。

唐陆裹紧被子翻了个身:“管他是谁,我要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大家在黑暗中各自呆坐一阵,没有手机,隔绝了跟外面的联系,也搞不清具体的状况,只好又躺下睡了。

菲菲挤过来,隔着床栏悄声问她:“会不会是你那个肖飞啊?跟你一起进来那个……听说他很厉害的。”

唐陆动都没动:“他是他,我是我,就算真是他逃了,也跟我没关系。”

菲菲撇了撇嘴,扭过身去睡了。

工读学校作息制度很严,早晨六点五十起床,七点跑操,男生要做五十个俯卧撑,女生只跑步。跑圈的时候,有胆子大的男生看到女生队伍过来会吹口哨,肖飞往往是带头的那一个。

今天却没看到他。

早餐每人三个包子,一杯豆浆或者捞不到几粒米的粥,不管食量多少都要吃完,吃到最后的还要受罚,下一顿只能吃白饭,没有菜。

唐陆平时都吃得很快,但今天她肚子不太舒服,变成最后一个。

“要上厕所的,快一点!马上上课了!”班长守在厕所门口督促她们。

唐陆以为自己是拉肚子,结果蹲下去小解就流了很多血,她很害怕,用卫生纸擦了又擦,不敢走出去。

班长见她进去很久都不出来,就把教导主任郑青叫来了。

厕所门口被围住,外面的人大喊:“赶紧穿好裤子,跟我们走!”

这里的人说话都是靠喊,呼呼喝喝才能树立威信震慑住他们。唐陆起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去了办公室才知道,昨晚逃跑的人果然是肖飞。他从床板上卸了根木条下来,撬开了宿舍二楼窗户外的栏杆,顺着水管爬下来,一直跑到大门外才被抓回来。她的名字在这里始终跟肖飞联系在一起,因为他们是一起犯事儿被送进来的,肖飞跑了,别人就觉得她也会跟着跑。

厕所外面是围墙,围墙外面就是自由。

唐陆想笑,却笑不出来,声音发颤:“我病得快要死了,跑出去干什么?”

郑青拧眉:“什么病得要死了?”

她这才把自己流血的事告诉他。

郑青一个黑脸大汉听到这个有点尴尬,把专管女生的副教导员叫来跟她说,唐陆这才知道她是月经初潮,是长大了,不是生病。

长大了又怎么样,还是出不去。

肖飞的事传开了,很多人私下都觉得他很厉害,纷纷来找她打听:“听说你们以前就认识,他做了什么事被送来的啊?”

其实每个新进来的成员都要忏悔,就是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犯的事儿说一遍,所以男生那边都知道,只不过是女生这边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唐陆没什么表情地说:“他偷了4s店的越野车,开出去,撞死了人。”

他偷过不止一辆车,以前都是为了追求刺激,那是他偷过最贵的一辆,说要带她去兜风,实际是半夜里带她去撬了一家商店的门,卷了一千多块钱,然后被守夜的人发现了,开车逃跑时太慌张,撞死了一个运垃圾的工人。

她也在车上,成了盗窃和交通肇事的从犯。

其实她只是饿了,想跟着他吃顿夜宵。

工读学校一年要一万块的学费,她不知道家里是怎么给她凑够的这笔钱,但在这里面她至少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要不是没有文化课,她觉得就在这里待到十八岁也不错。

郑青跟她说,改造表现好的话,可以把她转到文化班去,那边有文化课,跟高中接轨,以后出去还能参加高考,上大学。改造班里都是犯了罪的少年少女,文化班不一样,都是家庭条件好的孩子,送来减肥或者戒除网瘾,也是军事化管理。

唐陆想去,可是去不了,因为她家里没钱,文化班的学费是改造班的两倍。

月末的最后一个周末是家庭日,家人可以来学校探望,送点吃的用的。唐陆并不期待这一天,因为从来没人来看过她。宿舍里八个人,只有两三个人,家里会来人探望,其他的都像是被遗忘了。

菲菲悄悄塞给她两包零食,还有卫生棉,说:“我也流血,让我妈多带了一点,这个比教导员发的那种好用,你留着。”

唐陆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因为她连妈妈的模样都快记不清了,做女孩的那些事自然也就没人教她。

“375号,唐陆,出来,有人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