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秋雨,第二日霎然冷了下来,直到了晌午才逐渐回笼了些热气儿。

姚琇莹放下手中的绣花针,抬头看了看窗外那被院井分割成四方块儿的天空……深蓝色的天空没有了一丝儿云彩,偶尔经过一两只往南而行的飞鸟,给那片深沉而宁静的天幕点缀上些许的生气。

看了一会儿宁静的天空,眼睛的酸涩并未得到多少缓解。

姚琇莹索性起了身,走出了绣房,来到院子里左右张望了一下。

周家算是这溧水城少数的大户人家,安置的起绣房。绣房在第四进院子、正房的旁边,距离小姐少爷们的院子远了不少,十分的清静。

旁边就是个带了池塘的小花园,池塘里养了些红色的锦鲤,碧水红鲤瞧着十分养眼。姚琇莹在眼睛酸涩时,便会走到小花园的池塘边,瞧瞧那锦鲤让眼睛休息一会儿。

周家太太算是个大度开阔的,绣房里的绣工虽都是短期做工的,却也如家中丫鬟一般对待,并没有过于苛刻。且绣工确然是个毁眼睛的活计,所以平日里绣房的绣工们去池塘边瞧瞧锦鲤,也没人说三道四。

因着刚下了雨,小花园的路上颇有些败枝积水,好在不过几步路,便进了池塘边的小亭子里。嗅着这满院子散发出来的泥土清香,姚琇莹看着池中的锦鲤,有些出神。

这几日,她心里颇有些迷茫。

家中遭了巨变,让身为长姐的她一下子蒙了。浑浑噩噩的办完了家中长辈的丧事,离了那原本宽裕富庶的家,带着三个弟弟妹妹便住进了城门下逼仄的小院子。

这几个月来,她似依旧在噩梦中一般。

虽一声不吭的咬牙扛起了长姐的责任,内心深处却依然没有真正去面对这一切。

所以,当邻居胡大婶前来问她要不要去周家绣房做工时,她立时便答应了。每日里在屋子里做女工,疲累时到小花园去瞧瞧锦鲤……这其实与她以前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以前在家时,也是这般,镇日做着女工。

家中哪一个没有穿过她的针线?

在继母的眼皮子底下,可不就得识相些,手脚勤快些,不过也就几年的功夫。待到出了门子,总能好过不少。

便是因着这个,绣房的活儿虽枯燥劳累了些,她却愿意做。

不似那些与她一道儿进府的小姑娘,都削尖了脑袋想着往上房去。虽说是从洒扫的丫鬟做起,可熬过头两年自能慢慢往上升等。一年年的,等到正房的大丫鬟们配了人,自然便轮到了她们。做了大丫鬟,不光吃穿用度高人一等,便是活计做的也轻松了许多。长得若是再端正些,说不得哪一日便成了半个主子。

姚琇莹却从未想过这个,在绣房签的是短契,不过是来做工。而那些丫鬟们签的便是卖身契了,真真正正的便成了府里的下人。

姚家如今虽然落魄,她却也不愿意卖身为奴。

她总还记得,自个儿的外祖父也是做官的,她娘也是官家的小姐……

“琇莹姑娘。”

不远处传来的一声招呼,让姚琇莹回了神儿。

她扭头一看,见到绣房的管事娘子林更家的正朝这边走来。

姚琇莹只当是自个儿在此盘桓的时间有些久了,忙自亭子里出来,脸上带了些歉意,“林家婶子勿怪,我方才只觉得眼睛涩了些,便出来走了走。我这就回去。”

“不忙,不忙!”林更家的却笑得一脸都是褶子,听得姚琇莹这般说道忙摆了手,“便是太太也是说过的,绣房的活儿最是伤累眼睛,姑娘们若是觉得累了,便来这小院子看看光景,歇歇眼睛。左右挨着花园的那处院子长年也是空着,也不会扰了主人家清静。”

这倒是姚琇莹知道的。

小花园旁边的院子是周家大少爷的院子,这位大少爷继承了周家的家业,如今长年在燕京城管着周家的买卖,每年不到岁末是不会回溧水的。

姚琇莹来周家做工不过两个月的功夫,且如今还未到十月,自是没有见到过这位大少爷。

听得林更家的这番话,姚琇莹不知她有何意,只笑了笑,等着她的后话。

果然,林更家的继续道,“前两日是二姑娘出阁,家里忙乱了一阵子。这阵子又赶上下雨寒凉,太太院子里的姑娘们一下子病了好几个,府中二等的丫鬟们便被抽了好几个去正房伺候,人手便紧张了些。这刚做好的秋衣,分发起来人手便不太凑够。你瞧着,帮婶子给送一趟秋香院吧。”

因着周府的大少爷下月回家成亲,周家太太给周府各院儿在冬衣之前添了一身新的秋衣,这姚琇莹是知道的,她前几日也正是在忙碌这一批的新衣。

此时听林更家的这般说道,只觉得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帮个忙,便点头应了。

秋香院在周府的西边,是一个独立的小院落,里面住着的是周府的二少爷。姚琇莹在答应了林更家的之后,才想起这件事。

周家的二少爷周绍栋,乃是府中唯一庶出的少爷,周太太倒没有苛待于他,只是不若对自个儿的儿子上心罢了。这周二少爷也没奋发图强的让周太太操心,顺顺当当的长成了一个纨绔。姚琇莹刚来周家做工时,偶然一回在角门那里遇到过一回这位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