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天气阴沉,像我的心。

我在老地方下了出租车,发现街边拦起了高高的施工围墙,那个星巴克被拦得完全看不到踪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气味,这里准备修人行天桥了。对我来说,算个好消息,一是将来不用再冒着危险横穿马路,二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也不需要再直面那个曾让我心向往之的咖啡馆。

走进事务所,郑主任拎着公文包从办公室冲出来,看见我,欣喜地说:“小邹,来得正好,致林公司通知我们去开个紧急会议,小高在休婚假,你去一下吧。”

我用0.1秒的时间,决定了撒谎:“哎呀,不巧,我是回来拿案卷的,今天上午我有个案子九点半开庭。”

郑主任摸摸锃亮的脑门,无奈地说:“那也只能我去参加了,可我完全不了解他们公司情况啊!”

“没关系,欧阳很熟悉情况,他会向您介绍的。”

“好好好,也只能这样了。”郑主任点着头,快步走出了事务所。

我站在窗前,看着郑主任急匆匆钻进出租车。发楞片刻后,收拾心情,开始投入工作。

傍晚时分,我拎着在路边买的菜,向家中走去。

有人站在税务局的停车坪里喊我:“邹律师!”

转头望去,是傅哥。“傅哥,你怎么在这里?”我走过去打招呼。

“税务局请林总来谈话,谈了一下午,到现在六点多了,还没出来。”他边说边朝旁边一台车努努嘴,我一看,我正站在了林启正的车后。

“谈话?出了什么事?”我关切地问。

“唉,税务局查我们很久了,其实林总一直在做工作,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摆不平。”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谁知道呢?听说这次比较严重,不过,总是会想办法解决的,无非是多付出点代价嘛。”

傅哥正与我说着,忽然转头,对着车头方向喊了一声:“林总……”

我心里一紧,由于这台车又高又大,我站在车后,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而他,想必也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只听见他用严厉的声音对傅哥说:“你给我去查一下,是谁把我们去年的内部帐供到税务局去的,另外,通知办公室,我提出临时动议,今天晚上召开董事会!快点!”

然后“呯”的一响,他坐上车,大力关上了门。

傅哥看看他,又看看我,犹豫着是否该提醒他我就在车后,但林启正严肃的态度让他不敢多言,无奈地朝我笑笑,回身向自己的车上走去。

我站在车后,一动不动,心想,这样也好,别让他看见,见面无非多些尴尬。

片刻,陆虎车发动起来,尾灯亮了,排气管喷出的热气直冲我的脚背,随即,“轰”地一声,车子向前开去,他要走了,我在心里暗暗说再见。

然而,车子向前开出不到五米,却又猛地停住了。

我的心刹那间紧张起来,也许我被他发现了,如果他下车向我走来,我是该转身离开,还是保持适度的微笑?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但车,只是沉默地停着,没有人下车,没有人走过来,刹车灯在昏暗的暮色里晃着我的眼。那个黑黑的高大的车尾,就像他背对我的高大的身影。

我拎着菜,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又过了一会儿,车子再度发动,呼啸着冲出停车场,冲上马路,压着双黄线,调头向南疾驰而去。傅哥的车紧随其后。

目送他的车消失在车流中,我的心里备感惆怅。他看见我了吗?还是没有看见?是犹豫再三不想见面?还是偶然的停车,也许接到重要的电话?……我暗自惴测着,竟觉心有不甘。

出神了许久,直到天已经黑透了,我才缓步向家中走去。

果然,邹月打电话来称晚上总公司临时开会,不能回家吃饭。看来事态严重,我不由得为林启正担心起来。

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忽听楼下有车声,然后“嘀”的一声,遥控器关上了车门。我探头一看,是左辉回来了。

终于还是忍不住,我走下楼去,敲他的门。

门开了,他看见我,有些惊讶,连忙让开身子,说“请进”。

除了上次他酒醉时我进来喊过他一次外,我从来没有踏入他的家门。今天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站在他的家里,环顾四周,陈设依旧简陋冷清,无非是个单身汉临时栖居的场所。

“找我有事吗?坐吧。”他在我身后问。

我回身:“不坐了,我是想问一下,小月那件事还有没有希望?”

“哦,过完国庆就会上局党委会讨论,虽然她面试成绩不算理想,但胜在年轻,形象又好,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我已经拜托了人事处的同事了。”

“如果需要用钱或者是送礼,你就说一声,不能老是让你贴。”

“不需要那些,大家都是同事,工作中能帮的忙都会帮。”

我点点头,提起兴致说:“听邹月说你现在升官了,一直没有恭喜你。”

他笑笑:“我那算什么官?还不是办事员。”

总有些无法面对他,两人无话,他又发出邀请:“坐吧,坐吧,你难得来一次。”

真难堪,自己走到前夫的家里来,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我开始后悔了。于是挤出笑容说:“不坐了,我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