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头,南怀慕的成名举动倒成了别的。

那日她在山沟里指挥出的路线,以及一枪崩了敌营大门的行为,被北平的人反复提起。

枪法准,又会唱戏,这到底是什么来头?谁也想不明白。

北平和上海是最热闹的,花样玩的层出不穷,土地肥出了油水,便被人瞧上了。

这几十年的光阴,的确是浑浑浊浊,人人难以自保。南怀慕和明千的清净,也不过是须臾功夫。

两人不断的被人从山野之中拉出来,瞧见了一次又一次的变天。

明千终于熬不住这乱世,掏出了枪杆子来,和一群人拼斗着。两人靠着个体的力量,将浑水搅得更浑,也不断地守卫住了一方的太平。

当那明家大小姐死去的一瞬,万千民众发出了悲号之声。

南怀慕抱着她随处找了块墓地,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沉声说着:“等我。”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说到了最后,她凝出了神识之中的器灵和轮回石,用尽浑身全部的灵力,集中攻击着其中某点。

轰——

漫天的金光直上云霄,烈烈热风席卷山川。

仿若全世界的能量,在一瞬间被什么击碎了,接着迅速的重新组装。

走在街上的人,脚步停顿了片刻,皆是摸了摸心脏,觉得自己失去又得到了什么。

南怀慕死了,她将自己葬在明千的身边,轮回石也跟着死了。

她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不愿再经历轮回相思之苦,若是得不到,干脆让自己烟消云散,不再千百年地纠缠道侣。

只是在死亡之后,南怀慕发现自己仍拥有着意识。

轮回石果然已经被破坏。

她并没有去到轮回石面前,而是于虚无之中飘荡了许久,许久以后,她的四肢不再僵硬,识海逐渐变得温暖,一股新生之感从丹田流出,久违熟悉的力量散入肺腑中。

南怀慕睁开眼,从昏睡中醒来。

醒来的刹那,无数前尘往事重新在她脑海之中渡了一遍。

往事历历在目,仿若昨日发生,甚至还包括了她在修真之前经历的苦难,一切都太过接近与汹涌,令她反而没了自主意识。

待神识稍稍回笼,只见空中飘荡起一段浮影的草书,上头写道:

“三千轮回,来之不易,望珍重。”

笔锋遒劲,字迹清晰。然而,谁人所写,并不知晓。

几息功夫,空中字迹全然消散,如烟云破碎,雾霞远去。

昏暗洞府之内,有杂草和水滴四处流淌,南怀慕正欲挥袖清理,忽的见了地上几张白纸,她俯下身拾取,白纸被剪成了纸人形状,带着两把小扫帚。

南怀慕不由失笑,猜测大约是自己好友童心未泯,弄了这么几个小人照料昏睡的自己。

她却也惊奇,本以为自己是元神与*俱损,可现在的身体,实实在在就是自己原本的身体,用了近千年的身子,自然一下就能辨认而出。

走到光滑石面上看到自己的面孔,凤眸星目,乌发直泻,水蓝的衣衫贴着身子,松松地扯开领口,看似散漫无比。可修真界的人大多是喜欢她这种随性模样的,不像她师尊,成日将身子包的严严实实,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扎入恨天高。

回忆至此,南怀慕发现自己怎么都想不起师尊的模样和名字,她心生隔世之感,去摸索脑中器灵,幸而一无所获。

这些实在过于虚幻,到底是真是假,她忽的无法相信自己身处的世界。

一名修道之人,终是有一日连自己的记忆都信不得。

她将洞府打扫干净以后,走至出口,一道紫光直直地朝她袭来。

南怀慕伸手拦下,便瞧见一封来信,上头说是得知了她出关的好消息,请她到醉月楼饮酒相谈。

现在的南怀慕依旧有不少事情觉得混沌,便应邀前去。

酒楼清凉,唯二楼有几名饮酒客。

南怀慕入了雅间,瞧见一妩媚多娇的紫衣女子,喊了一声:“薛紫衣。”

这人是她多年好友,二人在尘世便是好友,一同从慌乱的小村子里逃亡,后来分离,她遇上了自己的机缘,薛紫衣自也有另番造化,似是成了蛊修,成天捣腾那爬来爬去的虫蛇鼠类。

南怀慕一声感叹,尚在门口之时便问道:“紫衣,我刚破关醒来,如今是什么年月?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过离你破关过了百年而已。”薛紫衣倾壶,倒入两只白瓷杯里,“大事自然也有的,于我是大事,于你便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