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和曾美桂齐齐看向江睿,一人迷惑,一人惊慌。

连正在开车的廖雪都偏头看了一眼江睿,可这时候的江睿心思却像个负气的孩子一样,说不清,就是觉得负了气,比如他在车上看着曾美桂帮着蒋欣的视频的时候,比如向晚在跟曾美桂在争论的时候,比如向晚被气得看着窗外想掉眼泪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胸腔里那气被火烤着,又烫又想爆炸。

这一句话,说是冲动也好,说是任性也罢,他受不了曾美桂如此对待向晚,这只会让不知情的向晚更困惑而痛苦。

“阿姨,景董做过DNA的比对,您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曾美桂突然脸色刷的白了下来,越来越快的摇头,“不懂,不懂。”

“什么意思?”向晚傻傻的看着江睿。

江睿从车屉里取出一份材料递给向晚,他想尽可能的让自己平静些,“向向,这是你和阿姨还有景董的DNA比对,比对的结果是你是景董的女儿,而蒋欣,很有可能是当年抱错的阿姨的女儿。”

曾美桂虚坐一靠,原来江睿都去查了?查得清清楚楚?DNA?景微的?那么所有的关系都理清楚了?她怎么会自以为是的相信自己可以隐瞒下来,她忘了自己未来的女婿是江睿,不是别人,是江睿。

这个男人,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连向晚都在怀疑她,江睿怎么可能不怀疑?

“你们在说什么?”向晚没有去接那个袋子,只是看着江睿,似乎在乞求他,不要再往下说了。

她不是父亲的孩子,她才刚刚接受,她以为她还有母亲,可是连母亲也不是她的,她不想再听了。

尤其是母亲现在对蒋欣的态度,更不想听江睿说,她真的被遗弃了吗?

江睿将手中的袋子缩回,“向向,你想看的时候告诉我。”

“我不会想看,我一点也不想看。”向晚看着曾美桂,杏眸水波弥漫,微微发红,“妈妈,我们回去吧,我想吃你烧的菜。”

曾美桂心头一痛,伸手揽过向晚,抱在怀里,咬唇哭泣,“向向,你原谅妈妈吧,原谅妈妈吧。”

向晚一把推开曾美桂,“妈妈 ,你说什么啊,我要回家,我要吃你烧的菜!”

江睿一直阖着眼睛,他知道他的向晚一定可以挺过去,这件事,迟早得说出来,这时候不见得不是个好时机。

“向向,这件事你原谅蒋欣吧,好不好?啊?”

向晚心凉一片,即便这个时候,她的母亲还是为了蒋欣求请,母亲还不了解她吗?若江睿说的事情是事实,她还会去找蒋欣的麻烦吗?能不能不要做得如此明显?

向晚目光似乎没有焦距一般望着窗外,慢悠悠的说,“妈妈,那我呢?我呢?我是谁?我在你这里又是谁?”

曾美桂拉了拉向晚,歉疚难掩,“向向,你是妈妈的孩子,你是妈妈的向向,永远都是,都是啊。”

江睿和廖雪都选择了默不作声,这是他们想到过的最好的结果。

景微并没有把DNA比对的事情告诉蒋欣,她有些接受不了,自己疼爱了二十一年的女儿,天天晚上做梦都想去樟雅苑陪她睡觉,陪她玩,不管走到哪里,看到漂亮的东西,喜欢的玩具,都会买回去给她。

她最初是因为对蒋岩松的执著,可是后来,她的感情都转移到了女儿的身上,她就想着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蒋岩松就这么给她弄走了,她多可怜啊。

每次和女儿在一起,她虽是宠,但也会跟女儿说一些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她跋扈,她知道,她当她天真无邪,她可以包容,因为这是她爱了二十一年的女儿,特别是最近,女儿以前都叫她景姨,现在都叫妈妈了,叫妈妈了。

她已经在了云端,现在却要把她扔下,这叫她如何接受。

自己的女儿居然是向晚,怎么会是向晚,天天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蒋欣才对啊。

世间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保密工作做得再好,也会被人发现,景微办公室里的DNA比对报告被蒋欣发现的时候,景微并不知情。

蒋欣烂醉如泥去找凌绍阳的时候,也是神志不清,她抱着凌绍阳哭,说这个世界对她不公平,向晚什么都要跟她抢,抢绍阳,抢妈妈,现在连妈妈都是向晚的了。

凌绍阳的神志居然在这一刻清醒,她慢慢的套着蒋欣的话,蒋欣也一五一十的说。

蒋欣的诉苦并没有换来凌绍阳的同情,反而加剧了他不甘心的野火熊熊燃烧。

凌绍阳的大闹几乎是惊天动地的,他说凌家的人有眼无珠,向晚才应该是她的妻子,向晚才是蒋家的女儿,向晚才是名门千金,凌家本来就因为让他娶向晚,以至于这件事闹了不到两天,蒋岩松便被双规。又很快因为生活作风问题影响颇大,被停职。

这几乎是给蒋家致命的一击,谁也没有料到。

景微觉得自己垮了,她虽是口口声声的质问蒋岩松,是不是不当官要死,可她从未想过要破坏他的仕途,否则这些年,她不会忍下来。

一个男人,四十多岁没有了事业,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向晚被新闻累得出不了门,天天躲在家里,班也不能去上,医院也不能去,因为到处都是记者。比曾经艳照那时候更加疯狂。

江睿被换了秘书是无声无息的,老爷子什么也没讲,大家都装作不知道,江睿心里着急也奈何不了。

向晚和蒋欣的身份被公诸于众影响的不仅仅是当事人,曾美桂觉得自己精神有些崩溃,亲生女儿是不是会一无所有?

若不是江睿去查,这将永远是个秘密,为此,好多天,她一句话也不跟向晚说,她心里堵着的那些事随着记忆纷至沓来。

一个孩子改变了她的一生,若她的亲生女儿在身边,她何至于过得如此凄惨,向明也不会做得那么绝,向世勋是留下了钱的,可向明却以为她跟别人在外面偷人生的女儿而一个籽也没留给她。

且不说这些,向世勋的死,的确是因为受了过大的刺激,都是因为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跟她和向世勋都没有血缘关系。

她望着租来的房子,想着那些年,向世勋给她和女儿的几乎是最好的,名车,豪宅,若亲生骨肉在身边,向世勋即便当时一时想不开,看到女儿后,也会振作起来的。

一个孩子,都是这个孩子。她心里有些恨。

宁默知道向晚心情不好,好说歹说才跟陆启帆请了假陪向晚玩。她准备结婚,由于是奉子承婚,向晚在她面前几乎是报喜不报忧。若不是新闻到处飞,很多事,她都不会知道。

蒋欣再次闹上向晚的时候,是在向晚最心烦意乱的时候,蒋欣拍打着门冲进向晚的家,后面追来了景微。

四人相见,格外尴尬。向晚让宁默退远些,不准过来,否则不准她在这里,而宁默则退到沙发边,拿起包,开始编短信。

没有那种泣不成声的血亲相认的场面,虽然她们都对自己的背景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向晚对景微没有感情,一如景微对她一样,蒋欣对曾美桂没有感情,可曾美桂对蒋欣却有难以言喻的情感。是一种对不幸生活的追忆和幸福生活的憶想,那是她死去丈夫留给她的骨血。她以为总可以在蒋欣的身上看到丈夫的影子。

“向晚!都是你,若不是你,叔叔不会被双规,不会被停职,都是你,你害得我们好惨,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江州,你为什么要和凌绍阳好,你为什么要把那些该死的人都招惹出来?”

向晚这次没有向曾美桂看去,她知道,她看不到鼓励,她抬头,“蒋欣,下次换点新鲜的说,不要次次拿凌绍阳来说事,我没有再招惹过他,他不要你,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景微拉住蒋欣:“欣儿,你够了,你回去,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是不是无理取闹!”

蒋欣看着景微便哭了起来,“你也嫌弃我了,是不是?你不要我了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向晚,你不要我了?是不是啊?你不是说你是我妈妈吗?啊?你不是我妈妈吗?”

景微眼里闪着泪花,“欣儿,我是你妈妈,永远都是,知道吗?回家去。”

“回家?我现在还有家吗?叔叔都出事了。”蒋欣再次转头狠瞪着向晚。

向晚嗤笑,“他出事不是全靠你吗?你不去找凌绍阳,不乱说话,谁会知道?蒋欣,你永远都长不大吗?你那时候还说凌绍阳永远长不大,可是你自己呢?你说话考虑过后果吗?怎么?明明是你害得蒋家成了这样,你又要往我身上赖,是不是你今天喝水被呛了,你也要往我身上赖?你做事不长脑子,要所有人还是一如继往的溺爱你吗?”

蒋欣的手抖了着指着向晚,景微去拉,蒋欣却不管,“向晚,你就是个扫把星,你害死了向世勋,害得自己惨,现在害得蒋家也惨。”

景微喝一声,“蒋欣!你够了!”

向晚狠眨了眨眼睛,把水气眨干,“是吗?为什么那个扫把星不是你?”

蒋欣觉得怎么绕向晚都要攻击她,说不过就要冲过去动手,向晚快速的先给了蒋欣一个耳光,咬牙道,“我受够你了!你个跋扈的自以为是的女人!”

曾美桂却一把把向晚推开,赶紧上前扶住被扇得没有站稳的蒋欣,扭头斥了向晚,“向是,你怎么动不动就打人?!什么事情都不能好好说吗?”

景微欲言又止,只是拉过蒋欣的,去看她脸上的伤势,冷脸斥着蒋欣道,“你这个脾气什么时候才会改。”

向晚深深的吸了口气,眼泪滚了下来。

有人敲门的时候,宁默快速的去开门,江睿后面跟着廖雪急冲冲的进了屋,看到向晚哭,江睿不容分说的推开蒋欣质问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还没问完,曾美桂就推开江睿,给江睿发气道,“是向向打了欣儿!”

江睿愣了一愣,想着向晚没吃亏,便过去扶着向晚,轻声问“怎么了?”

向晚抬手用腕擦着脸上的眼泪,却越擦越多,好半天不说话,江睿急,“向向,你跟我说,怎么了?啊。是不是蒋欣欺负你了?”

他本是不能出来,可收到宁默的短信,什么也管不了,自从生世的问题出来之后,他很后悔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因为向晚得不到蒋家的认同,蒋家连景微都没认,怎么可能认向晚?

蒋岩松?没有想到凌绍阳会说出蒋岩松才是跟景微生孩子的那个人。

这不是越弄越乱吗?

早知道后面是这样的复杂,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冲动。

可这事情大家都没有说,是凌绍阳说出来的,到底哪个才是罪魁祸首,不是一目了然吗?

向晚谁也没看,只是看着还在看蒋欣的伤势的曾美桂,凄然道,“妈妈,我小的时候,你也曾这般维护过我,还有爸爸……,你们都是这样维护我,你们害怕……害怕我受一点委屈,以至于后来向家败落,你情愿自己被……向明软禁,也不肯我在青州……”

她的声音淡淡的,透着一种空灵般的凄凉,江睿心头猛然一痛。

向晚大声哭了出来,“可是妈妈,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啊?次次是蒋欣来羞辱我,哪怕是她自己的错,也要全往我身上推。我做了你21年的女儿,21年啊,妈妈,就算养个宠物,养了21年,那种感情……”向晚哽住,歇了一阵,又道“我从小听你的话,听爸爸的话,听奶奶的话,爸爸死了,我就天天想着希望努力点,让你以后过得好,妈妈,即便我是个宠物,我也是有感情的啊。”

向晚再也说不出口,她觉得心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只有仰起头来,“啊!”的大叫一声,被江睿侧身紧紧的搂在怀里,抚着她的头,“向向,不哭,不哭,你还有我,还有我。”

宁默站在向晚身后,泪流满面。

此刻看着自己的朋友被伤得如此难受,她再也无法克制心里的那份悲怒,上前站在扶着蒋欣的两个人面前,咬牙道,“你们一个是养母,一个是生母,向晚和蒋欣分别是养女和亲女儿,可是为什么待遇会这么不同?不管是生母还是养母,你们都只维护蒋欣,我本来答应向晚不管事的,好家伙,你们合着伙的来欺负她?她怎么就这么不招你们待见了啊?你们把孩子抱错了,你们自己造成的错误,现在都觉得是向晚害得你们不顺畅了是吗?21年前,你们的眼睛被啃了吗?”

向晚捂着嘴,被江睿摁在怀里不准她抬头。

宁默明白,这个时候,向晚无论怎么说,也是这两个女人的女儿,而江睿,也是晚辈,他们两个谁也不能像她这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