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这是一个有着无数道光丈的春日清晨,花圃中遭遇过严冬后渐渐挤在一块绽放的花朵无数,一时之间,百花齐放,争妍斗艳,煞是□□无边。

身着浅黛色裘袍的女人半蹲着身子,倾着上身,那白皙的手指正轻抚着花圃中一朵湘妃色的花。

“七郎,你喜欢这朵花吗?”

“这么难看的花,我才不喜欢呢。你喜欢?”

那被唤作七郎的男子披着月白色外袍,正趴在女人后背之上,一手勾着女人白皙的脖颈,单手托着尖细精致的下巴,百无聊赖地循着女人指的方向望去。那露出袖口的半截手臂瓷白如雪,在胭脂外袍的映照下,更衬得手细柔弱无骨。

对于女人所指的那花骨朵,男子不置可否,一笑而过。然后,却听得身前那背着他的女人说道。

“嗯,喜欢啊,这朵花跟你挺相称的。可惜我作诗功夫不到家,没能出口成章给你来上一句赞美之词。”

男子听了这话,狭长的黑眸微微眯了眯,那勾着女人的手下得劲大了些,直把女人勒得连连出声制止,他才这又卸了力道。

“我在你心底就是那种浮夸世俗的男子吗?你夸不夸我,我都如此好看,难道不是么?”

话尾,男子加重了语气。

身前的女人却是愣了下,才伸手向后,轻轻地一拖,便稳稳地落在他那包裹在衣裳下的臀部。还没等男子来得及反应,女人便一鼓作气,站了起身,将他稳稳地背在身后。

尔后,又似乎担心男子掉下去,手一抬,便抬起了男子的臀部,让他整个人往上挪一些。

“嗯,确实挺好看的。”

女人微微侧过头,在男子愣神之时,在他额前与脸颊两腮处落下了一吻,才又扭过头,清咳了一声,接着说道。

“虽然如今已到了春天了,但还是有点冷了,这处风大,我们还是回屋去吧。你昨日风寒刚好,别可又得病了。”

后背上的人许久才有些动静。

“恩,回去吧。”

男子双手牢牢抱住了女人的脖颈,被微风吹得发凉的手指碰触到女人温热的皮肤,让女人忍不住抖了下身子,缩了缩脖颈。他嫣红的脸徐徐地贴上了女人的后背,一双黑眸笑得弯弯上勾,隐约只能瞅见一条眼缝。

……

周瑾缓缓地睁开了眼眸,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兀自睁着,茫然地看着头顶上的纱帐。及腰的泼墨长发披散地裸于玉枕之上,雪白床榻之上。那精致的锁骨于微微敞开的白色里衣里若隐若现,更引人遐思。

片刻后,屋里已经光丈四射,他用手掩住了双眸,低叹了一声。

近些日子以来,他很少做梦,偶尔会梦见一些奇怪的东西,那东西里经常会出现一个人。那人,他只能望其后背,明明看着那人的正面,却始终无法看得清那人的五官。

会唤他七郎的人,除了几年前搬去了京城的周家人外,便再无人会如此唤他了。

那人是他熟悉的人吗?

周瑾摇晃着因为发梦而混沌一片的脑子,如玉的纤长手指揉着酸痛的眼窝处,心底渐渐升起一股烦躁之气。

究竟那女人是谁?

周瑾攥紧了手,气恼地捶了捶床沿处。

自从半年前,他从一个陌生的客栈之处醒来,在那里见到了多年未见的秦师叔后,他便开始觉得自己变得有些怪异了。

明明上一刻他还在新河镇的花街里的,怎么下一刻睁眼便到了多年未回的青窑镇?更奇怪的是,他发觉自己看不见那些一直多年纠缠在他周身,那些死了却不肯归去,硬是用各种手段逼着他去完成生前未了心愿的鬼魂。

他的脑子在那一刻彻底懵住了。

原本一直令他烦恼多年的困境一下子被解除后,他倒有些不适应了。

连一旁的秦师叔都没能告诉他,他为什么会成了这副模样。

还真是见鬼了呢。

周瑾那一刻是哭笑不得,只能掩面无语。

“主子,可是醒了?”

门外,已经有人站在那里,随后便是一声敲门声响起。

周瑾这才收拢了心神,应了一声。

“嗯,你进来吧。”

周瑾掀开了盖于身上的金丝勾边锦被,赤着足便下地,踏着铺着雪白狐皮的毯子径直走到翠玉屏风身后换了衣裳。

应声入屋的仆人端着梳洗的毛巾与一盆温水,不急不缓,走至梳妆台前放下那盆温水。

“今日可有人上门?”

屏风后,一剪玉影正慢里斯条地褪下了那里衣,纤细的窄腰线条流畅,蜿蜒而下便是微微翘起的圆润。

仆人面色不变,恭敬地半垂着眸子,缓缓答道。

“柳小姐今早便来了,小的已经请她在偏厅里坐着。另外,昨晚上小玉儿那里的客人与楼里起了争执,想要带走小玉儿。”

屏风后那人一直听着,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才从屏风后出来。

周瑾挑着眉眼,不屑地撇嘴。

“可是有银两?没银两带什么人走啊。小玉儿可是自愿进楼里的,那人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徐掌柜应该已经处理好了吧?”

周瑾虽是语气依旧淡漠,不起一丝波澜,但仆人却听得他话里的责问,连连点头。

“是的,徐掌柜今早已经将那人扫地出门了,并且罚了小玉儿。”

周瑾眉间的怒意才渐渐散去。他捻了捻衣袖,想了下,偏头看了下窗外的天色。那阳光刺目得很,周瑾微敛了眸子,才又说道。

“我今日起得有些迟了,师姐估计等着也不耐烦了,你让人端几碟师姐喜爱的水晶肘子给她尝下,说是楼里新来的厨子煮的,她肯定会喜欢的。”

周瑾今日的精神不大好,说了几下,便又伸手揉捏着眉心,一脸的疲倦。

他明明是卖胭脂的,结果却因为请了花街里几个被赎了身子却又遭遗弃,生活困顿潦倒的小倌,却硬生生干起了花街里的鸨父的活儿,说出去还真是笑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