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祺宫中,太后正坐在窗边品着茶听宫人禀奏往慈宁宫搬的事,外头乍起一句:“你去侧殿吃点心!不要进来!”

禀话的宫人不由一滞,太后抬眸瞧去,沈玄宁刚好风风火火地挑帘进来。

他匆匆一揖,就往太后身边一坐,太后看得一脸好笑:“怎么了这是?干什么不让苏吟进来?”

沈玄宁负着气哼了一声,道:“这两天我到哪儿她都要跟着,跟屁虫,烦死了!”

太后别过头嗤声轻笑,转回来时又绷回了脸:“原来你这么不喜欢她?那打发走也行。”

沈玄宁的气好像一下就灭了,沉了沉道:“那也没有……她还挺好的。”

除了非得跟着他以外,都挺好的。沈玄宁想起昨天她见了他就行大礼的事便想笑,就把这事说给了太后听。

太后听着也笑了两声,道:“知道自己找柳姑姑学规矩,她还挺聪明的。不肯让她跟着的事,你自己跟她说说便是。”

“……她说她先对您发了誓。”沈玄宁一想这个就皱眉,早知道会这样,前天苏吟发誓的时候他就堵住她的嘴!

然后他思量着跟母亲打商量说:“要不……您跟她说一说?我觉得她就算要好好照顾过,也不必这么时时刻刻跟着我呀!”

再说,她比他还小两岁呢,谁照顾谁啊?

太后却轻哂着摇了摇头:“你都当了皇帝了,这种小事,你自己看着办。小事摸索透了,大事自然也就慢慢能拿住了,明白么?”

“唉……”沈玄宁愁眉苦脸地一叹,太后抿笑又说:“你这会儿过来,也不止是为这事吧?”

“哦,对!”沈玄宁回过神,理了理思路,把婉太妃的事给说了,也说了自己的想法,“您把婉太妃放出来,行不行?我可以让四弟出宫去,让她跟着四弟走,不让她在宫里烦您。”

太后脸上的笑意一点都没变,只一言不发地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了出去。

待得殿门阖上,她问道:“你觉得,你和你四弟谁更适合做皇帝?”

沈玄宁浅怔,认真想了想,回说:“我更适合做皇帝。四弟太娇气了,也不爱读书,不如我。”

“那就是了。”太后敛去了几分笑,“你既清楚这些,就好好地做你的皇帝。你可以跟你四弟当好兄弟,但不要瞎发善心,想着把婉太妃放出来。”

沈玄宁锁眉看向母亲,听得云里雾里。

太后回视了过去,一字一顿道:“婉太妃是想让你四弟取代你做皇帝的。”

沈玄宁不禁愣住,太后揽过他,拍了拍他的肩头:“这原也没什么。但你父皇病重时,婉太妃做了些实在不该做的事,等你再大一些母后再告诉你。现下,母后只想让你清楚,你这皇位原已是婉太妃的囊中之物,是母后帮你夺了回来。煮熟的鸭子到了眼前愣是又飞了,婉太妃势必咽不下这口气,你若放她出来,便等同于放虎归山。她不会感谢你,只会谋划着日后再如何争上一争。”

“可是……”沈玄宁仍旧锁着眉,“那四弟怎么办?”

太后平淡道:“你父皇的嫔妃那么多,把他交给哪位太妃,都不会亏了他的。尤其是没有皇子公主的太妃们,更是巴不得天上掉下来个孩子给她们。婉太妃的事,你不告诉他,阖宫也都会瞒着他。等他长大些,即便知道了,也会明白你是为他好。”

这样的事,常要闹到你死我活才算完。这双母子都能留住命,便已是他们慈悲为怀了。

沈玄宁思量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其他,便从延祺宫告了退。

朱嬷嬷在他走后回到殿中,担忧说如今告诉皇上这些会不会太残酷了,毕竟皇上才只有十岁。

太后淡泊地摇了摇头:“若真要残酷,哀家大可告诉他婉太妃母子死了才最让人安心,不会多留这一步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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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七过后,先皇入葬,工部又修整了一番乾清宫。等过几日新上的漆晾好了,沈玄宁便可迁进去。

彼时恰也到了新年,沈玄宁赶在年关前行完了登基大典,礼部便拟好了旨请他过目,改年号康正,过了年关便是康正元年。

沈玄宁遵从母后的意思,又让礼部添了一道旨,尊顺太嫔为顺太妃,抚养四弟沈玄宗。

这道旨也呈进来后,沈玄宁让苏吟去取书房取小印来盖印。

苏吟便跑去了书房,过了一会儿,拿了个檀木盘子将小印托了回来。

沈玄宁抬眼,失笑:“你怎么都拿来了啊!”

托盘里放着六个小印,正是登基大典之后礼部送来的,都是他以后会常用到的印。

苏吟站在桌边低头道:“奴婢不知道拿哪个嘛……”

沈玄宁正为要盖印挽着袖口,随口便道:“拿刻着‘皇帝之玺’的那个。”

“……”苏吟僵了一下,踟蹰着将托盘往他面前推了推,“您……自己看看呗……”